古寂看到的最後一幕，是戴着頭盔的女孩被怪物撲食的情景。
黑色的頭盔染血，慘叫聲不絕于耳，頭盔之下，隻剩下森森白骨。
他以爲這一切應該到此結束了。
四周的一切突然靜止，站台裏狀若瘋狂的衆人表情凝固，畫面定格在了他們肆意狂笑的臉上。
隻有黑霧還在彌漫，空氣像是波動了一下。
下一秒，所有人都看向了古寂，臉上的笑容變得詭異，掃向他身後的女孩。
“小子，把你身後的姑娘交出來吧。”此時的壯漢雙眼猩紅，指着古寂身後的女孩道，“該輪到她去喂怪物了。”
這些東西可以看見我了？
古寂有些錯愕，下意識将女孩攬到身後，默不作聲地看着圍堵過來的衆人。
這些人似乎已經不再是過去的虛影，而是和古寂在同一時間點，或者說，是他在經曆過去的一幕。
“不得不說，被那麽多人死死盯着……
……還怪不好意思的。”
古寂舔了舔嘴唇。
“怎麽，你還想護着她？也可以，那就拿你去喂怪物好了。”
見自己的話不管用，壯漢獰笑起來，身上的血肉湧動，逐漸變成了一個畸形的黑色怪物。
“你還有一次選擇的機會。”
在他身後，所有人都發生了不同程度的變化，散發出殘忍而瘋狂的氣息。
古寂一動不動，身軀在黑壓壓的怪物面前，顯得有些渺小。
在古寂身後，女孩看了他良久，突然拉住他的衣擺，沖着他搖搖頭，語氣平靜。
“如果被殺了，你真的會死的。”
“他們可以碰到我了嗎？”
古寂扭頭看向她，臉上非但沒有害怕，反而顯得有些興奮，他分明咧嘴在笑，聲音卻有種異樣的寒冷。
“那我應該……也可以碰到他們吧？”
某處黑暗空間之中，黑白兩扇門懸空對立。
突然，白門開始劇烈抖動起來，門縫一點點變大，從門内蔓延出越發深邃的黑暗。
一隻布滿黑色紋路的蒼白手臂從門後緩緩探出，掌心之中，一隻猩紅眼球不安分地轉動着。
“呵呵……”
意味不明的笑聲自門後響起，那聲音詭異至極，似是無數人在笑，又像是隻有一個人的聲音。
……
古寂的潛意識裏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普通人，他也希望自己隻是個普通人。
在他看來，能和重要的人簡單生活下去就是再好不過的生活了。
因此哪怕被排擠，被看不起，他從不在乎自己十九區居民的身份。
因爲古筝姐就不在意。
但此時此刻，他是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與衆不同，能掌握住足夠保護他人的力量。
他覺得這個世界好陌生。
這個女孩的命運不該是這樣的。
“如果有一天災難降臨，人性沉淪，我護得住古筝姐嗎？”
這樣的想法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古寂頓時感覺心煩意亂。
與此同時，一股力量湧入他的全身。
應該是冷在幫忙吧……
這樣想着，古寂突然上前一步，對着沖過來的壯漢擡手一揮。
血液噴濺。
平平無奇的一擊，卻瞬間讓壯漢的身軀斷裂成兩段，傷口平滑如鏡，如同被利刃劃過。
此爲……
【人間兵器】。
此時，地鐵站的衆人已經全都變成了怪物，見壯漢被秒，他們非但沒有畏懼，反而争先恐後地撲了上來。
黑壓壓的一片，瘋狂殘忍，足以壓迫任何人的神經。
古寂甩了甩染血的手掌，緩緩迎了上去。
女孩看着這一幕，灰白的眸子中像是第一次有了色彩。
她坐在地上，雙手抱膝，看了身旁出現的頭盔很久，然後擡頭繼續看着那道略顯單薄的身影。
白骨手指攥緊，捏成小小的拳頭。
古寂面無表情，每一次揮拳，每一記鞭腿，都如同利刃揮砍，帶走一條性命。
然而看着一個個倒下的身影，他卻突然有些害怕。
自己太平靜了。
雖說這隻是夢，眼前這些都是怪物，而且他們讓人看着屬實不爽，但他們終究是人。
可自己殺掉它們，看着鮮血飛濺，内心爲什麽會毫無波瀾，反而還有點想笑呢？
古寂心神波動，手術的動作全靠本能，雖說打得對面節節敗退，但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他不止一次被怪物近身，身上出現了抓痕和牙印。
但古怪的是，他身上非但沒有留下什麽明顯的傷口，就連之前被黑色怪物咬傷的腿，也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了過來。
這就是哀情異化者最基礎的能力。
不一定詭異多變，但身體素質一定遠超常人，恢複力也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呼……呼……”
不知道過了多久，地鐵站内就隻剩下一個站着的身影。
古寂看着堆積在面前的怪物屍體，大口喘着粗氣，痛得直咧嘴。
雖說沒受傷，但疼還是會疼的，而且他已經力竭了。
就在這時，女孩的聲音突然響起。
“那天下着大雨。”
“我男朋友說會在地鐵站等我，帶我去吃我最愛吃的大餐。”
古寂與地上雙手抱膝的女孩對視一眼，毫不客氣地坐到她身邊，默不作聲地聽着。
“有個帶傘的好心人願意帶我到地鐵站，我很感激他……當時，我們都沒有注意到悄然出現的霧氣。”
“而就在那一刻，一切都改變了。”
“我們才走了一半就聽到了慘叫聲，數不清的怪物沖了出來，見人就咬，咬死就吃，我們也被怪物盯上，于是拼了命的跑，可就是甩不掉它們。”
“我摔倒在地，他沒有理我，于是我爬起來繼續跑，漸漸跑得比他還要快，眼見就要登上一輛車。”
“而就在這時，他用傘把我絆倒，大笑着越過了我，獨自開着車跑了。”
“我忍着痛，爬起來一瘸一拐地繼續跑，和幾個人一起跑到了一條死胡同，當時怪物還沒來，我讓他們先過去。”
“怪物很快來了，但他們沒有按照約好的那樣拉我過去，翻過牆就跑了，還好我勤于鍛煉，自己爬了過去。”
女孩語氣平靜，仿佛在訴說别人的故事。
“那一天，我被抛棄了很多次。”
“當我被怪物啃食的那一刻，心裏隻有一個問題……這個世界還有什麽值得眷戀的地方嗎？”
古寂一言不發，他能想象到女孩當時的絕望。
夢境中的事恐怕就是第一次霧氣事件時發生的事……
“那他們呢？”
他指的是那些人有沒有活下去。
“死了。”
女孩平靜道：“他們的辦法成功了，怪物真的圍着我沒有離開……可地鐵站坍塌了，沒有人可以活下來。”
她看着自己的白骨手臂，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
“每當下大雨的時候，我總會在雨中出現，忘記一切，再經曆那天的事情……借用好心人的傘，遭遇怪物，被男友抛棄……被卷入霧氣中的人選擇幾乎都一樣，那就是用我的血肉來換取他們短暫的存活。”
“當然，這樣做的人最後也都死了。”
她拿起地上的染血頭盔，深深看了古寂一眼，站起身道：“我還是第一次遇到你這樣的人。”
“這地方很多東西都是假的，但這些黑色怪物卻是真的，”她指着地鐵口蠢蠢欲動的怪物，平靜道，“這個頭盔具有吸引怪物的作用，我會戴上它來攔住怪物，你隻用等到雨停了就好。”
“用不着，我可以對付他們的。”
“你對付不了。”
“先不說你還有沒有力氣……”女孩将頭盔戴到頭上，一瘸一拐地向着地鐵口走去，“更何況，在這些東西面前，異化者的能力是無效的。”
古寂坐在原地，看着女孩隻剩下白骨的背影。
他怎麽會不知道，女孩根本阻止不了那些黑色怪物。
女孩所謂的攔住，不過是重複悲慘的經曆，又一次任由那些怪物噬咬自己的身體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