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龍帶着二十來個弟兄,在巴拿馬城大展拳腳,很快在城内聚攏起兩三千人,買下了三條街,算是在城内嶄露頭角了。
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裏,整個巴拿馬城各方勢力,可以說沒人不知道明人街的大名。
經曆千難萬險之後,在巴拿馬建立了明人街的大明人,正式成爲加勒比沿岸以及中美洲地區的一份子。
别緻的刺繡,裁縫鋪子,腳夫,車馬行生意蒸蒸日上,很快又成立了明人街護衛隊,核心骨幹成員人數達到了三百人。
繼西班牙人,荷蘭人,北歐人,法國人,英倫人之後,這裏有多了一股子勢力,黃皮膚黑頭發的勢力。
清晨,中美洲的太陽格外的圓,格外的大。
靜谧的卧房裏,刺眼的陽光灑落,陳子龍睜開了雙目,伸了個舒适的懶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口。
傷口已經痊愈,不過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
“呼。”
經曆了幾番激戰的洗禮過後,這道疤痕也成爲榮耀的印記,翻身,下床,将牛皮制作的武裝帶套上……
又将制造精良的短火铳拔出來,檢查了一番,插了回去,便踩着牛皮長筒靴出了門。
和隔壁房間走出來的弟兄打了個招呼,陳子龍便走到了明人街上,看着門外正在排隊的西洋貴婦,和煦的揮了揮手。
頓時引來幾聲驚呼,還有媚眼兒。
“嗨。”
陳子龍提了提沉重的武裝帶,微微一笑,如今終于是感受到了割據一方當枭雄的滋味。
這幾條街就算占下了,至少在城内,已經沒人敢輕易來招惹他,就連西班牙駐軍也給他幾分薄面。
當然了,陳子龍心中還是很明白的,他領着一幫黃皮膚的弟兄們,能在中美洲這地方站穩腳跟,這事兒基本上取決于大明的強盛國力。
你要是換個南洋小國試試……
咱大明雖說還沒有正式插手美洲,可人的名,樹的影,西班牙人,荷蘭人能不忌憚嘛,不可能嘛!
此時此刻的陳公子好似一名驕傲的将軍,從裁縫鋪走到車馬行,又和車馬行門前的弟兄們打了個招呼。
今天對衆兄弟來說是個大日子,他有一件大事要辦。
大清早,可街上已是一片火熱。
車馬行門前,整整十輛馬車已經就緒,馬車上滿載着貨物,還有正在檢查馬匹,武器,裝備幹糧的弟兄們,一個個都全副武裝。
“掌櫃的,早呀。”
“早。”
看着這些馬車,陳子龍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就在昨天晚上,一百多車行好手已經接到了通知。
今天他這個大掌櫃,将會領着大夥出城送貨,将貨物從中美洲的西海岸,運送到千裏之外的東海岸。
這可是一樁大生意,關于這筆生意,陳子龍考慮很久,又請示過遠在太陽城的甘輝甘大人之後,才讓手下人接了下來。
畢竟這是一件危險性很高的工作,這一路上可不太平呀,一千多裏路呢,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
不過這條連接南北美洲,連接太平洋與大西洋的交通線,也是咽喉要道,他是必須要親自帶着人走一趟的。
這條路要是走通了,那好處可太多了,一來可以和南美巴西地區的葡萄牙盟友建立聯系,二來,可以把手伸進加勒比海,墨西哥灣。
相當于在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法國人這些傳統歐洲航海強國的心髒裏,插進了一根釘子。
其意義怎麽形容都不爲過,想及此,陳子龍心情不由得凝重起來,趕忙收拾了一下心情,向着幾位身穿燕尾服的雇主走了過去。
“哈喽呀。”
一身标準大航海時代雇傭兵打扮的陳子龍,帶着幾個心腹弟兄,向着那幾位雇主走了過去。
幾位金發,碧眼的西洋商人摘下了禮帽,彎腰,鞠躬行了一禮,這樣恭謹的态度讓陳公子十分受用。
“好,好。”
這幾位是什麽人呢,都是在中美洲,加勒比海讨生活的意大利商人,也屬于姥姥不親,舅舅不愛,在夾縫裏讨生活的一群人。
意大利人嘛,懂得都懂。
一輪紅日高高在上,照耀着這片富庶繁華的土地,在明人街父老的注視之下,衆兄弟翻身上馬,護衛着馬車隊緩緩向城外駛去。
“滴答,滴答。”
陣陣馬蹄聲中,一百多全副武裝的車行護衛,在陳子龍的帶領下出了城,原本是要往北邊去的。
可他眼睛轉了轉,叫來幾個心腹弟兄叮囑了幾句,商隊一出城就轉向了南邊,向着相反的方向前進。
這下子商人們急了,一個勁的嘀咕:“鬧,鬧!”
“走反了!”
可陳子龍不理,隻是下令車隊向着南邊加快速度,向南走了半天又突然折向東邊,把幾位意大利老闆都整懵逼了。
啥情況呀。
商人們紛紛跑來質問陳子龍,可陳公子鐵了心要一意孤行,商人們沒辦法,隻好帶着一頭霧水跟随隊伍繼續向前。
車隊向南,又突然轉向東邊,最後在城外繞了一個大圈,才停下來休息,在偏僻的道路兩旁生氣了篝火。
入夜,起了霧,篝火獵獵作響,馬車都被防雨布蒙了起來,安排了專人來看守,陳子龍與幾位商人圍坐在篝火旁,烤着火。
入夜時分起了霧,朦胧中,将荒郊野外之地襯托的好似仙境一般,可大夥都失去了說話的興趣,隻是湊在一起小聲閑聊着。
“陳大掌櫃這是啥意思啊?”
這位爺帶着大夥一頓繞,也沒繞出去多遠呐,這不還是圍着巴拿馬城打轉嘛,這樣下去什麽時候能趕到目的地?
可陳子龍隻是沉吟不語,篝火映襯下清澈的眼中,閃爍着睿智的光澤,他掏出懷表看了看……
“不早了。”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陳子龍低喝道:“傳下去,出發。”
這一聲令下,正在圍着篝火休整的衆兄弟微微錯愕,擡頭看了看天色,這麽大的霧,天色又這麽晚了,這還要趕路嘛?
可陳子龍隻是一個勁的催促:“快點!”
衆兄弟無奈,隻好紛紛爬了起來,重新馱馬收攏起來,忙着套車,熄滅篝火,檢查行囊……
這一折騰又是一個多時辰,等到馬車重新套好了,打着火把,沿着狹窄蜿蜒的小路向着北方重新前進,衆兄弟終于明白了。
“咱掌櫃的這叫金蟬脫殼呀。”
這麽一折騰,陳當家帶着大夥在城外來了一套迷蹤步,連自己人都快被繞暈了,但凡後面有人盯梢,十有八九也被甩掉了。
牛,太牛了。
于是乎,迷霧籠罩之下,夜裏悄然出發的馬車隊,于悄無聲息之間消失在荒涼的荒野間。
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天亮了。
陽光驅散了晨霧,果然,馬車隊的後方來了一隊輕騎,一個個騎着高頭大馬,身背火槍的槍手策馬揚鞭,疾馳而來,很快看到了空蕩蕩的宿營地。
營地早已人去樓空,隻剩下還在冒着青煙的篝火。
“法克!”
槍手們顯然跟丢了,一個個氣急敗壞,頃刻間咒罵聲四起,可也隻能在原地無奈的打轉。
清晨,五十裏外。
“呵呵,哈哈哈。”
再三确認了沒有尾巴之後,陳子龍哈哈大笑起來,心裏不免有幾分得意,略施小計就甩掉了盯梢在後頭的眼線。
盯梢那夥人還真夠笨的,衆兄弟不由得送來了仰慕的眼神,讓陳當家心中有些飄飄然了。
“咯吱,咯吱。”
護衛着十幾輛馬車,走在狹窄泥濘的小路上,終于可以欣賞一番風景了,瞧着道路兩旁鳥語花香,山清水秀。
陳子龍虛心請教起來,這又是個啥地方?
有常年在這裏讨生活的弟兄,忙道:“當家的有所不知,這裏叫做地峽,是交通要道。”
“哦。”
陳子龍默默将地峽這個名字,念叨了幾遍,伴随着車隊繼續前行,很快離開了一片平坦的荒野,進入了山區。
猛然間前方的地形,景物發生了變化,從平坦的沼澤,草叢變成了叢林峽谷密布的高山地區。
山脈中生長着密密麻麻的原始叢林。
“籲!”
陳子龍勒住了馬,瞧着前方郁郁蔥蔥的密林,倒吸了一口涼氣,好家夥,這就是傳說中的熱帶雨林?
這參天大樹密密麻麻的,長的比水缸還粗,一條條藤蔓纏繞其中,隻有一條依稀可以辨認的小路通向遠方。
他手下衆兄弟也心生畏懼,小聲議論着:“這是人走的路?”
“嘶。”
抽氣聲四起,對于這全然陌生的熱鬧雨林,長滿荊棘的深深峽谷,大夥心中都不免議論紛紛。
畏懼倒是不至于,此時此刻,陳子龍心中更多的是感慨,感慨這生命的鬼斧神工,時而盡情地鋪陳揮灑,讓大陸無邊無際。
時而惜土如金,讓陸地細如遊絲,這細如遊絲的地方就是地峽,隻要穿過這地峽,就能看到加勒比海。
也就是大西洋,也是大批海盜雲集的混亂之地,風暴之地,誕生了無數傳說的大航海聖地。
“走!”
收起了感慨,陳子龍揮了揮手,車隊開始派人在前方開路,斬斷那一根根粗大的藤蔓,并且還有幾個随行的書記官開始記錄,造冊。
将來這些是要記載到世界地圖上,正是窄窄的地峽,将南北美洲連接在一起,好似一條美人的細腰。
“滴答,滴答。”
在印第安向導的帶領下,全副武裝的大明海盜們,騎着馬,曆史上第一次闖入了中南美洲的熱帶雨林,向着從未見到過的大西洋進發。
鳥語,花香之中危機四伏。
在密林中走了半天,陳子龍和衆兄弟稍微放心了一些,鬧了半天這地方并非沒有人煙,除了道路泥濘難走之外。
這密林,峽谷中人還真不少,南來的,北往的馬車,商賈絡繹不絕,沿途也有不少定居點,甚至還有印第安人的村落。
這事兒也在情理之中,這裏是連接南北美洲最重要的交通要道,若是不從這裏走,就要坐着大海船從南美洲最南端的巴西,繞一個大圈。
所以雖然難走,可商人們别無選擇,也因此引來了猖獗的海盜,所以路上的行人都形色匆匆。
在這種地方,發生什麽事情都不意外。
“滴答,滴答。”
騎着馬,在峽谷中緩緩穿行着,陳子龍警惕的看着道路兩旁,或身背火槍,穿着牛皮長筒靴的西洋人,或穿着獸皮,衣衫褴褛的土著人。
種種驚奇讓他心中唏噓不已,琢磨着,回去以後是該寫本遊記了,這個念頭一旦動了,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嗯。”
就這麽定了。
“滴答,滴答。”
叢林裏百轉千回,馬匹緩緩而行,前方轉了一個彎,豁然變得開朗起來,可景象也觸目驚心。
正前方,道路一側竟然有一個采石場,有瞭望塔,還有手持火槍穿着牛皮長筒靴的火槍手,正在警惕的看着過往行人。
采石場裏還有成群結隊的奴隸,正在奮力開采着山石,奴隸們黝黑發亮的皮膚,代表着他們土著人的身份。
其中甚至還有一些女子……
這采石場出現的太突兀了,讓陳子龍和衆兄弟警覺起來,紛紛将火槍取了下來,橫在了膝蓋上。
輕騎護衛着馬車徐徐經過,不過,那些礦場守衛顯然沒有爲難車隊的意思,還揮了揮手示意車隊快速通過。
“呼。”
看着那些礦場看守,陳子龍松了口氣,輕夾馬腹加快了同行速度,可又忍不住向着采石場裏看去。
“這是幹啥的呀?”
這也太慘了,這裏的奴隸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肮髒的身上沾滿了爛泥,不遠處泥濘中還有幾具屍體靜靜的躺着。
這場面讓陳子龍眉頭大皺,将一個意大利商人叫了過來,讓通譯随口問了幾句,才知道這裏正在開鑿一條運河。
巴拿馬運河。
“這裏,開鑿運河?”
陳子龍眉頭皺的更深,在這地方開鑿運河,純粹靠人力開鑿,這不是大白天做夢嘛,這得死多少人呐?
又缺機械,又缺馱馬,環境又如此悶熱潮濕,陳子龍看的直搖頭,這不是拿人命當兒戲嘛。
通譯看着他,忙道:“掌櫃的,咱還是别多管閑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