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個讀書人,他頭腦還是很清醒的,他和老丈人搞出來這麽大一個山寨,又不擴張,不搶地盤,不擴大勢力。
天天守着一座金山管什麽用啊。
在北美闖蕩了這幾年,陳子龍算是大徹大悟了,這是個什麽鬼地方呢,這就是個弱肉強食的屠宰場。
絕對不能有躺在金山上,關起門來過日子的想法,若是不努力,不擴軍,不搶地盤……
這山寨,這金山,這點人馬也早晚也得被人吞并,對他這樣一個複社大才子來說,這是多麽痛的領悟啊。
要是早有這樣的危機意識,大明還至于走到國破家亡那一步嘛?
“幹!”
咬了咬牙,陳子龍決定先了解一下情況,他對這個叫聖地亞哥的地方完全是兩眼抹黑,聽都沒聽說過。
也是北美這地方太大了,名字也太拗口…...
花費了幾天時間,問了一些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水手,才知道這個聖地亞哥在山寨的南邊,距山寨大概一千多裏的海岸線上。
陳子龍看着海圖左思右想,很快琢磨出點味道來了。
“嘶!”
陳子龍啧啧贊歎,如此宏大的戰略構想,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從舊金山到這個聖地亞哥,海岸線如此漫長。
這一大片地盤呀,幅員如此遼闊,就這麽伸手一兜,等于是把大半個美洲東海岸都收入了囊中。
“好氣魄!”
其實陳子龍不知道,這地方叫做加利福尼亞,擁有大大小小的金礦不計其數,這個聖地亞哥就是加利福尼亞南邊的一個重要港口。
當然了,這時候還沒有加利福尼亞,如今這年月,大名鼎鼎的加州還十分偏僻,還純粹處于野生狀态。
因爲加州的金礦還沒有被大規模發現。
“好膽色!”
弄明白了主事者的戰略意圖,陳子龍心中一沉,不由自主的興奮了起來,如此大膽激進的戰略是誰搞出來的?
還能有誰?
除了咱大明那位攝政王殿下,誰敢這麽幹呀?
陳子龍一下子想通了,心髒再一次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若這計劃真是洛王殿下親自構想出來的,那他陳某人……
豈不是要魚躍龍門了?
“呼。”
他不再猶豫,決定跟老丈人談一談,連續幾天鼓起如簧之舌,在老丈人耳朵邊上念叨着:“大當年您看呀。”
咱山寨如今已經站穩腳跟了,地也種上了,兵也練起來了,咱是不是應該沿着海岸線向南邊擴張一下?
老裴本來是不願意的,可架不住女婿三天兩頭念道,隻好點了點頭,答應把各位頭領召集起來商量一下。
這一天清晨。
海風微微吹拂,山寨戒備森嚴,替天行道的大旗迎風招展,一百多山寨裏的大小頭領聚集了起來共商大計。
陳子龍一說要沿着海岸線向南出兵,山寨裏一下子喧鬧起來,有同意的也有反對的。
都是些大老粗,肚子裏沒什麽文化,一個個大嗓門險些将房頂都震塌了,反對者自然振振有詞。
“咱在山寨裏呆的好好的,日進鬥金,爲啥要打出去?”
“太冒險了,太冒險了……”
贊成主動出擊,沿着海岸線南下的嗓門也很大,理由自然也很充分,都是些年紀輕的小輩,闖勁兒十足。
喧鬧中,陳子龍多了句嘴,敲了敲桌子:“如今呐。”
他眼睛眯了起來,娓娓道來,他如今也看出來了,從山寨向南直到墨西哥,中美洲這一片地盤,漫長的海岸線還是無主之地。
“若錯過了這天賜良機,日後……”
日後被人家占去了,再想拿到手可就難了,這話還是十分精辟的,讓山寨中人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最後老裴拍了拍桌子,悶聲道:“按照山寨裏的規矩,表決吧。”
怎麽表決呢,很簡單,擁有投票權的大小山寨頭領,各自領取一張紙,一枚炭筆,容易的在紙上畫圈,反對的畫叉。
還别說,這樣的決策方式還挺眼熟,這不就是表決嘛,還是不記名表決,半天後,表決結果出來了。
贊同沿着海岸線出兵的險勝。
“得咧!”
陳子龍長長的松了口氣,内心深處埋藏多年的雄心壯志,好似火焰一般熊熊燃燒起來,誰當年還不是個熱血少年郎?
當年他也滿腦子救國救民,當年是用道德文章,如今是用手中的火槍,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還别說,這種效仿梁山好漢的決策方式,還真是效率挺高,說什麽民呀,主呀是西洋人發明的制度。
這不是扯淡麽?
這都是咱好漢爺玩剩下的。
随着山寨決策通過,陳子龍抖擻起精神,帶着一幫年輕頭領開始分析敵情,制定作戰計劃。
關于聖地亞哥,關于加利福尼亞的各種情況,被收集了起來,情報分析的結果讓陳子龍的眼睛再一次亮了起來。
爲啥呢。
這地方可真夠複雜的,如今這個年代的加利福尼亞,沒有哪一方的勢力是獨大的,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印第安人,墨西哥人……
各方勢力錯綜複雜,混戰個不停,活脫脫一個亂世草莽的天下,如今大明人又從北邊的舊金山橫插了一杠子,這就更熱鬧了。
當然了,加利福尼亞是什麽地方,這是人家印第安文明的發源地,土著人口衆多,怎麽也有個幾十萬人。
所以盤踞在中美洲,加勒比海沿岸的西班牙人還不太敢造次,隻在沿海建立了幾個港口,派遣了幾百名士兵長期駐守。
除了士兵還有天主教會的人,這事兒就更扯了,讓印第安土著新天主教,怎麽琢磨怎麽不靠譜。
所以說西班牙人,歐洲人在這地方碰了個不大不小的釘子,如今也是一籌莫展呢。
“嗯。”
陳子龍點了點頭,他覺得這确實是個機會,隻要把那幾百個西班牙士兵駐守的據點拔了,那豈不是?
豈不是可以長驅直入?
“砰,砰。”
陳公子心髒再次狂跳起來,他決定給西班牙人來個夜間閃擊,偷襲,打他一個猝不及防。
帶着這樣的想法,蓄意偷襲的舊金山海盜在陳子龍的組織下,開始秘密做起了戰前準備。
動員就不必了,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悍匪,拉出去就能打,這一仗關鍵在于山寨的水軍,能不能順利把部隊運到岸上。
一狠心,一咬牙。
陳子龍和老裴拿出了全部家底,十幾艘二手風帆戰艦,二十幾艘武裝商船,挑了一個黃道吉日出兵。
這一天,清晨。
近四十艘風帆戰艦組成的遠征艦隊,在港口裏蓄勢待發,替天行道大旗在海風吹拂下獵獵作響。
大當家老裴翻出了一本老黃曆,一本正經的念叨着:“這時辰沖馬,煞南,主白虎,貪狼,地兵……”
“宜出行,動兵!”
一陣念叨,老裴眼中猛的亮起精光,揮了揮手:“殺雞,祭旗。”
“吉時到,出!”
這一聲令下,山寨衆兄弟帶着一千多名印第安戰士,背着火槍,整了整武裝帶蜂擁上船。
在晨光沐浴下緩緩駛出水寨,沿着北美大陸漫長的西海岸,向着一千多裏外的聖地亞哥開拔。
“嘩,嘩!”
這一天天氣晴朗,萬裏無雲。
陳子龍肅立在旗艦甲闆上,看着前後左右殺氣騰騰的山寨兵馬,整了整身上的武裝帶,還真找到點橫刀立馬的感覺了。
此番出征他帶了多少兵馬呢,悍匪加上土著戰士傾巢而出,足足有一千八百多人,可以算的上兵強馬壯了。
可他手心裏終究是捏着把汗,海盜嘛,當然比不上正規軍,從來沒有打過這種正經八百的戰鬥,這也算是山寨建成之後的第一戰。
“嘩,嘩。”
海浪不停拍打着船舷,戰艦,大明人,高高飄揚的替天行道旗,勾勒出一幅明朗的水墨畫。
五天後,聖地亞哥外海。
午夜時分,月黑風高。
滿載着一千八百名悍匪的海盜艦隊,靜靜的停泊在一座大島的背風處,做着戰鬥前最後的準備。
陳子龍肅立在旗艦的頂層甲闆上,看着下面烏壓壓的悍匪兄弟們,高矮胖瘦不一,可清一色都是黃皮膚,黑頭發。
大明人,倭人,南洋人,印第安人,這組合還真是詭異,讓人心中生出十分古怪的感覺。
“這能行?”
陳子龍沒打過仗,他覺得有點心虛,不靠譜,可衆兄弟手中黑洞洞,藍汪汪的火槍,給他帶來了一點信心。
“蹬蹬蹬。”
說話間,英姿飒爽的裴靜跑了上來,俏臉因爲大戰在即有些興奮,變得紅撲撲的十分誘人。
“怎麽打?”
“嗨!”
陳子龍揮了揮手,他哪知道怎麽打仗呀,他隻好從曆史上的經典戰例裏借鑒,再琢磨着讀過的兵法,來個摸着石頭過河。
純粹是自學成材了。
“等!”
看着陰沉沉的天空,一片漆黑的海域,幾座島嶼模糊的輪廓,陳子龍估摸着直接沖進去不太行。
一來港口裏敵情不明,二來,西班牙人在這裏建立了岸防炮台,一旦偷襲不成則必遭反噬。
山寨的弟兄們有多少本事,他還能不知道嘛,打家劫舍,搶一搶商船還湊合,可這地方駐紮的是什麽人呐?
人家可是西班牙艦隊的正規軍,正所謂人的名,樹的影,作爲老牌海軍強國的西班牙王國,在加勒比海這一片可是絕對的海上霸主。
領着一夥烏合之衆的海盜,和西班牙海軍對着幹,陳子龍這個二當家的沒信心也在情理之中。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
陳子龍琢磨了半個晚上,腦海中靈光一現,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就在這幾個大島的背風處守着。
這地方緊挨着進出港口的航線,又是個視覺上的死角,他要在這條航線上守着,給西班牙人來一個守株待兔。
等誰呢,等着西班牙據點的補給船進出的時候,沖去來一下狠的!
陳子龍沉吟着,徐徐道:“兵法雲,擊其惰歸。”
才三兩句話,他連兵法都扯出來了,一下子把裴靜和一幫山寨裏的大老粗,唬的一愣一愣的,覺得太有道理了。
大夥對看了幾眼,點了點頭:“那就等呗!”
這一等就是三天。
三天的苦苦等待,從聖地亞哥通往外海的航線上,也沒有等來哪怕是半條船,别說補給船了,連個鬼影也見不到。
烈日當空,氣溫很高,一千八百多兵馬吃喝拉撒都在戰艦上,這滋味可太酸爽了,焦灼的苦苦等待讓人心煩意亂。
以至于大夥對陳二當家都有些懷疑了,兵法上真是這麽說的,似乎這兵法有點不靠譜呀。
等來等去連陳子龍自己都不自信了……
陳二當家覺得有點尴尬,這才知道打仗不是誰都行的,别說大明洛王殿下那樣的戰神了,他比袁崇煥,孫傳庭都差遠了。
想起來那些年他噴過的大明将領,噴過的督師,不要說督師了,論打仗,他還不如崇祯爺呢。
一時間氣氛十分尴尬,僵硬。
第四天過去了,第五天,奇迹發生了,這一天海面上烏雲密布,終于有一支小型艦隊懸挂着西班牙海軍旗。
從聖地亞哥的港口裏徐徐駛了出來。
手持單筒望遠鏡,看着那支由三艘護航戰艦,七八艘商船組成的西班牙艦隊,陳子龍激動的手腳都抽搐了。
“快,快!”
因爲過于激動連說話都不利索了。
“嘩!”
山寨衆兄弟看着航道上正在緩緩升起軟帆,毫無防備的西班牙艦隊,一下子興奮了起來,再看看一臉凝重的二當家,紛紛送來了仰慕的目光。
要不說這兵法就是牛呢,還真被大夥等到了!
這還等什麽?
“上呀!”
頃刻間,在島嶼後方藏了整整五天的海盜艦隊,撒了歡,喧鬧中将帆布升了起來,一根根粗大的槳葉也伸了出去。
“嘩,嘩!”
一時間槳葉上下翻飛,近四十艘大大小小的艦船沖了出去,輕松的搶占了上風頭,亮出了黑洞洞的側舷火炮。
這一仗是四十艘對十艘,又是蓄意偷襲,海盜船搶占了山風頭之後,好似一張大網鋪開了,向着倉促迎戰的西班牙戰艦撲了過去。
“嗚……轟!”
這樣的仗萬萬沒有打不赢的道理,一接戰,慌亂的西班牙分艦隊便被打散了隊形,在群狼環繞之下苦苦掙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