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餘萬遊牧騎兵雲集于此。
雖然殺氣騰騰,各部之間卻泾渭分明。
大湖以東是裝備精良的頓河哥薩克,數量大概有三四萬,穿着一身元帥服的首領小葉爾馬克。
正和幾個沙俄貴族将領談笑風生。
大湖以東則是另一夥哥薩克,這夥人兵力衆多,足足有五六萬騎,裝備卻稍顯寒酸一些。
這股兵馬正是頓河哥薩克的同鄉……
紮波羅熱哥薩克。
頓河,紮波羅熱這兩大分支,組成了哥薩克人的主力軍。
這兩股哥薩克有啥區别?
風俗習慣都差不多,世代通婚,都沾親帶故的,可頓河哥薩克如今抱上了沙俄的大腿,成了沙皇忠犬。
而紮波羅熱哥薩克,又是出了名的有奶便是娘,誰給錢就替誰打仗。
于是乎,在頓河部大統領小葉爾馬克的拉攏下,如今,兩大哥薩克分支聯合了起來。
可謂兵馬強壯。
更遠處,還有一些衣甲鮮明的沙俄騎兵,波蘭立陶宛聯邦的精銳槍騎兵,重騎兵。
數量不多,卻十分精銳。
正是對大明這個東方帝國的深深忌憚,讓這些信奉天主教,東正教,或是憎惡大明的強大武裝力量,暫時放下了紛争。
在年輕沙皇阿列克謝的号召下,聯合了起來,一支強大的東歐聯軍已經見到了雛形。
十多萬騎兵長驅直入……
南邊的塔裏木汗國被迫屈服,加入了這個強大的聯盟,也當了仆從軍,可是區區一個貝加爾湖地區。
顯然不能滿足小葉爾馬克的胃口。
“哈哈哈。”
放肆的大笑聲中,小葉爾馬克鷹隼一般的眼珠,眯了起來,騎在高大的頓河馬上。
遙望東南方廣袤的西伯利亞,大甯。
這一刻風頭正盛。
黃禍論就是他鼓吹起來的,在年輕沙皇的極力支持下,他鼓起如簧之舌,奔走聯絡……
将大甯的富庶描述的天上無兩,地下無雙。
于是便有了這支騎兵聯軍。
強盜就是強盜,滿腦子都是搶劫,殺人放火……
“大甯。”
大統領的八字胡翹了起來,眼中閃爍着深深的惡毒,他響起了那些年在明軍手中吃過的虧。
惡向膽邊生。
“這一次。”
這一次他兵強馬壯,要将那些年吃過的虧,連本帶利的讨回來,想起了大甯的富庶。
讓這位大統領和幾個沙俄貴族直流口水。
當中興大明與東歐聯軍,兩大勢力同時出現在中亞,也便有了本質的區别,大明人是以建設者的角色出現。
而東歐人……難改骨子裏的強盜本色。
古來如此。
“咕咚。”
強行吞下了口水,輕騎來報,大軍前鋒進展很不順利,打前哨的準格爾騎兵,在大甯一線遇到了明國人的頑強抵抗。
準格爾人被打慘了,已經損失了三千多騎。
并且請求支援。
“蠢蛋!”
小葉爾馬克咒罵着。
真是一夥蠢材呀,爛泥扶不上牆,竟然被一夥明國農夫打的傷亡慘重,白瞎了那些寶貴的裝備和戰馬。
可準格爾人的失敗,并沒有破壞他的好心情,他身旁的沙俄,波蘭将領也輕蔑的大笑起來。
炮灰嘛。
死多少都無所謂,還可以消耗明軍人的防禦力量。
“該我們了。”
将貝加爾湖瓜分之後,十餘萬東歐聯軍滾滾向前。
同時間,南京,統帥部。
漫長的邊境線上,處處烽煙,如山一般的壓力撲面而來,讓統帥部的年輕人們有些緊張。
站在世界地圖前,肅立良久。
周世顯口中喃喃自語:“波蘭立陶宛聯邦。”
他領導下的中興大明,又遇到了一個強大的對手,這個對手的加入讓他深深的警覺起來。
不好對付呀。
棘手。
别小看了這個聯邦王朝,如今這個世代的波蘭立陶宛聯邦,人口也有兩三千萬,可是東歐數一數二的強國。
軍事實力并不弱于沙俄,尤其是大名鼎鼎的波蘭翼騎兵,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槍騎兵,最精銳的歐洲重騎兵。
可不太好對付。
爲啥立陶宛這個小小的國家,屁大點地方,總是第一個跳出來當反明急先鋒呢,這就叫從宗教說起了。
因爲波蘭和立陶宛聯邦是天主教的忠實信徒,這兩個公國,便是天主教陣營在歐洲東部的最前沿力量……
人送綽号基督前哨。
基本上是教廷的在東歐的打手。
這個聯邦王國和信奉東正教的沙俄,一向不怎麽對付,可如今竟然聯合起來了,此事自然非同小可。
“懂了。”
李岩徐徐走了過來,眉頭皺起,輕道:“可這個時機……“
他言下之意。
大明出現在西伯利亞的時機不太好,大明還在國力恢複期,羽翼尚未豐滿,便急着将觸角伸了出去。
大明的手……
這一次伸的太長了。
看着漫長的國境線,實在是過于漫長了,簡直就是個四面漏風的大篩子,有多少兵力也不夠用。
這就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
肅立良久,李岩皺眉道:“十餘萬騎,來勢洶洶,不如讓出大甯。”
“嗯。”
周世顯點點頭,他很理解李岩的擔憂,大甯城孤懸在塞外,四周圍都是空蕩蕩的草原,實在是無險可守。
一旦被圍……
則勢必成爲一座孤城。
李岩在地圖上點了點,又道:“不如退守長城。”
這也是爲什麽咱們的祖輩,要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修建長城,這個時候長城的重要性便顯露無疑。
“嗯。”
周世顯又點點頭,退守長城,确實是老成持重的想法,可是将辛辛苦苦修建的大甯城讓出去。
他心中又十分不甘,便在廳中徐徐踱着步子。
沉吟着。
良久他才徐徐道:“再等等。”
李岩嘴唇微微抽搐,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
殿内氣氛變得壓抑起來。
塞北之地,巨大的軍事壓力好似一團陰雲,籠罩在新生的大明王朝頭頂,久久不散。
不久,殿内響起洛王殿下焦急的聲音。
“傳令。”
“叫李定國動作快一些!”
李岩,史可法衆人徐徐點頭,如今也隻能看李定國的了,隻要他的動作夠快,從裏海南岸盡早北上。
對沙俄本土形成威脅……
就算不能逼迫俄軍回援,也能讓大甯方向的壓力小一些,可誰都知道,遠水解不了近火。
“如今。”
如今隻能看前線将士的了。
大明中興五年,十一月。
大甯都司。
如今已是寒風凜冽,一片喧嚣。
随着大軍調動,統帥部的軍令傳達到前線,明軍在大甯一線開始了堅壁清野。
筆直官道上,南來的,北往的人員秩序井然,一輛輛四輪馬車滿載着财物,老弱婦孺向長城以内撤退。
同時間,身穿紅色棉甲的騎兵,與大量馱馬化步兵從漠南,遼東都司馳援而來。
九邊之地,臨戰兵危。
“駕!”
鐵騎從九邊重鎮,疾馳而來,周阿布敦實矮壯的身形,在馬背上颠簸着,他身後是八千名鳳威軍騎兵。
義父将身旁的精銳護兵都交給了他。
這讓周阿布深感責任重大。
再後面,是三萬名衣甲鮮明的大明漠南騎兵,前方堅城在望,一座占地超過百裏的巨城雄踞于草原之上。
人聲鼎沸。
十分壯觀。
“籲。”
緩緩勒住戰馬,瞧着這座耗費了無數民力,财力建成的草原巨城,周阿布年輕的臉上露出幾分峥嵘。
三萬八千名騎兵……
紛紛停住。
這支三萬八千人的漠南騎兵軍,平均年齡不超過三十歲,還是一隻蒙,漢青年的混編部隊。
其中有遼兵,也有漠南青年。
且這支騎兵軍裝備十分精良,大規模使用的轉輪火槍,早已取代了弓箭,成爲了漠南騎兵的主戰裝備。
四爪龍旗之下,一張張年輕的臉上帶着英氣,身上的大紅軍服獵獵作響,正如大明立國之時,他們的祖輩那般……
徹底漢化了。
并且在周世顯的一番手段之下,整個漠南的社會結構,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上層貴族賣掉了土地,賣掉了羊群,放棄了手中的特權,持有了大量礦山股份,成了一個個礦山大股東。
由此而來的是大量少年進入府學,成了大明邊防軍。
“呼。”
周阿布深深的吸口氣,強忍着胸中激蕩的熱血,輕夾馬腹。
“駕!”
三萬八千鐵騎滾滾向前,進駐大甯。
城内,能容納八輛馬車并行的街道,一改往日的繁華,商鋪,客棧,家家戶戶大門緊鎖。
老弱婦孺都撤走了,大甯都司将堅壁清野工作搞的很徹底,街道兩旁是成群結隊,身背火槍的護衛隊,團練,镖師……
正在軍官的指揮下,将一塊塊門闆拆下來,修建出一道道街壘,做好了城破後巷戰的準備。
這無疑是最糟糕的結果。
“滴答,滴答。”
随着大批騎兵進城,衣甲鮮明,引來了團練民壯的熱烈歡呼,氣氛瞬間變的熾熱起來。
“是咱們的騎兵!”
“哈哈。”
狂呼亂叫中,周阿布少年老成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向着街道兩旁的團練們揮了揮手。
帝國的榮光籠罩下,人人臉上都洋溢着笑容……
“呵呵。”
迎着旭日,周阿布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感受着邊民的熱烈歡迎,徐徐在長街上穿行着。
所到之處歡呼聲四起。
騎兵大軍,穿城而過,在都司衙門前翻身下馬,大甯都司上下早已恭候多時。
一個身穿三品武将官府的中年将官,大步走來,行了一禮:“标下大甯都司指揮使黃斐,參見少帥。”
這人是誰呐。
黃得功的堂弟,也是副将,同爲鐵嶺衛出身的遼軍将領,當初黃得功領兵出戰西北時,他便補了這大甯指揮使的缺。
這一聲少帥……
讓周阿布劍眉一挑,忙道:“免,黃大人不必多禮。”
不免高看了這位黃指揮使一眼。
這稱呼可太中聽了呀!
黃斐臉上便露出幾分笑容,忙道:“還愣着做什麽,還不請少帥進去歇着?”
氣氛瞬間熾熱了起來。
挎着烏茲鋼打造的戰刀,正要步入廳中,此時從都市衙門隔壁的一個大院子裏,響起嘈雜哭鬧一聲。
與熾熱的氣氛格格不入。
周阿布大好的心情被破壞了,不由得冷道:“什麽人呐,哭喪呢?”
仗還沒打先哭上了。
晦氣!
“哎?”
黃斐停下腳步,忙道:“少帥有所不知。”
他看了看隔壁,露出一絲苦笑,都司衙門隔壁是什麽地方呀,是大甯股票交易所。
大軍壓境,戰局不妙,那些高價發行的礦山股票……
崩了。
大批入股礦山的漠南王公,一夜之間,虧了個血本無歸,怨不得要在交易大廳裏嚎啕大哭了。
都司衙門門前,一片安靜。
周阿布嘴角微微抽搐起來,神色不免有些古怪,按說這些虧錢的王公,可都是他治下的部族首領。
可身爲北元之主,他竟有些幸災樂禍。
這時候哪裏還有什麽北元。
都是大明的兵。
“去幾個人。”
周阿布心中厭煩,不悅道:“叫他們滾遠點哭。”
“遵令!”
殺氣騰騰的護兵,沖進了隔壁的交易所。
“蹬蹬蹬。”
踩着長筒牛皮軍靴,周阿布不再理會那些倒黴蛋兒,大步走進了警備森嚴的官廳。
可隔壁交易所裏的哭鬧聲更大了……
官廳中,周阿布摘下了尖頂帽盔,将落滿灰塵的軍靴擦了擦,氣的直翻白眼:“一幫什麽玩意兒啊。”
活該!
隔壁,交易大廳。
殺氣騰騰的軍兵,狠狠幾槍托砸了過去,可那些破産的蒙古王公,被砸的頭破血流,還是死也不肯走。
手裏的股票虧的實在太慘了。
活脫脫一個殺豬盤……
“哒,哒。”
此時,一個穿着上等皮裘大氅的嬌美女子,領着幾個護兵,緩緩走進了交易大廳。
“大妃!”
“大妃來了!”
衆王公瞧見娜木鍾來了,好似瞧見了一線生機,連滾帶爬的撲了過去,狠狠抱住了大妃的腿。
“大妃,快想想辦法吧。”
一陣鬼哭狼嚎。
娜木鍾歎了口氣:“哎,怪可憐的。”
這位北元末代大妃微微皺眉,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肚子,輕啓紅唇道:“好了,好了。”
自從懷上了那壞人的骨肉,她也心滿意足了,開始全心全意的爲那人出謀劃策。
“都别哭了。”
大妃假惺惺的擠出幾滴眼淚,都是一家人嘛,看到你們這個樣子,誰心裏都不好受。
于是乎,大妃用潔白的皓腕,從袖子裏掏出了一疊龍元,一邊抹眼淚,一邊安慰:“你們的礦山股份,我娜木鍾都收了。”
當然了。
價格嘛,能打個一折就不錯了。
“大妃慈悲呀!”
一時間,交易大廳裏響起一陣恭維聲。
“哎,怪可憐的。”
娜木鍾一邊抹眼淚,心中其實早已經笑開了花,礦山就在那裏擺着,又跑不了,仗打完了這股份呀。
不還得漲到天上去?
這也願不得她心狠手辣。
娜木鍾又摸了摸隆起的小肚子,這些個牆頭草的尿性,她還能不知道嘛,這些人可靠不住。
這夥人,當年連林丹汗都能賣,還談什麽忠誠,終究還是自己的親生骨肉靠譜。
再怎麽,她得給肚子裏的孩子攢筆錢呀。
一牆之隔,都司衙門。
按說長途行軍過後免不了要休整一番。
可到底是年輕,簡單的洗漱,匆忙的用膳過後,周阿布便召集了上任後的第一次軍議。
看着地圖上滾滾而來的東歐騎兵,這位少帥年輕的臉上,難掩輕蔑,不疾不徐的拿起茶碗喝了一口。
“像!”
黃斐等人對看了一眼,打心眼裏覺得像,這位少爺的做派,舉止都像極了咱洛王殿下。
可他是什麽人呐?
黃金家族的血脈,北元之主,純的不能再純了……
要說别人倒也罷了,咱這位少帥看不起東歐人,看不起沙俄人是應該的,底氣十足。
當年的上帝之鞭又來了。
在心理上占據絕對的優勢。
“來人呐。”
将茶盞放下,周阿布冷冷道:“以本帥之名,照會沙俄,問一問小也爾馬克,爲何無故毀約,犯我邊境。”
“嘩。”
大甯指揮使黃斐忙站了起來,啪的立正。
“标下遵令!”
數日後,赤塔。
“希律律。”
彪悍的東歐遊牧騎兵,騎着高大的頓河馬,湧入這座邊塞重鎮,可鎮子裏早已是人去樓空。
小葉爾馬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激戰過後,整個赤塔一片狼藉,一些被打死的準格爾人還橫七豎八的躺着。
客死他鄉,無人收殓。
整個鎮子好似鬼蜮一般,别說人了,連個鬼影子也看不到。
雖說明國人搞堅壁清野,收縮兵力是在預料之中,可這搬的也太幹淨了吧,不要說物資,糧食了。
連城門都拆下來搬走了。
至于嘛?
這是怎麽搬走的?
東歐聯軍的貴族将領們,一個個臉色鐵青,恨死了那些明國人大量配備的四輪大馬車。
這機動性也太強了。
小葉爾馬克元帥氣的鼻子都歪了,當場将打前鋒的幾個準格爾将領砍了,都賴這夥不争氣的蠢材!
兩萬多騎兵,連個鎮子也拿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