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清晨。
地中海的風十分香甜。
和煦的陽光照耀下,周世顯仍是早早起床,穿好從不離身的内家,又整了整筆挺軍服上金燦燦的緞帶。
挎着戰刀,踩着一塵不染的長筒牛皮軍靴出了門。
“哎呀呀。”
一瞧見營門外,七十多歲的瓦爾堡老先生,周世顯俊朗的臉上立刻便堆滿了笑容。
快步迎了過去。
“久仰大名,幸會,幸會。”
伸手挽住了老先生的胳膊,他眼睛笑的眯了起來,這可是第一代猶太銀行家呀,了不得了!
老邁的銀行家受寵若驚……
老先生滿是皺紋的老臉上有些懵逼,還不明白這位東方強國的三軍統帥,爲何如此看的起他。
“嗨!”
這事兒一兩句話說不明白。
“請。”
一片歡聲笑語之中。
周世顯挽着老先生的胳膊,在軍營裏四處走動,視察一番,看着面前正在訓練中的六萬猶太新兵。
不時指指點點。
他這番作爲,換來了猶太青年極大的好感,一雙雙充滿敬畏,崇拜的眼睛看了過來。
那一雙雙灼熱的眼睛矚目下,周大都督恍如神人一般。
這感覺叫人飄飄欲仙。
“開步……走!”
“左,左,左右左。”
新兵營中,一片火熱。
一個個大明軍官提着木棍,挎着戰刀,在橫排隊列前跑來跑去,以漢話下達的口令精準無比。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老邁的猶太銀行家,昏花老眼一下子便亮了起來,毫不吝啬用最絢爛的語言,贊美着大明天兵的威武。
當猶太人一頭撞進了大明的懷抱。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氣氛融洽,妙語連珠。
猶太富商們獻上了各種各樣的馬屁,恭維……
“在古老的東方有一片神奇的土地,孕育着一個神奇的民族,創造了無數個優美的神話。”
“元帥殿下的仁慈終将驅散黑暗,照耀四方。”
好一番贊美,熱情洋溢,誇的周世顯笑的合不攏嘴,聽聽,聽聽人家文明人說話就是中聽。
人家在贊美他,他也在觀察猶太人。
心中暗自吃驚。
與憨厚的大明農家子弟相比,這些猶太青年的受教育程度,對軍事訓練的接受度都叫讓人大吃一驚。
“呵呵。”
“哈哈哈。”
歡聲笑語中,大明與猶太銀行家的利益聯盟進入了甜蜜期,這當然是一個純粹的利益聯盟。
大明想利用猶太人牽制強大的奧斯曼帝國,猶太人想利用大明複國,沒準還有點别的打算。
可以說各懷鬼胎了。
所以問題來了,大明,猶太誰能同化誰呢?
猶太人其實沒那麽可怕。
這個聰明的種族能同化的,隻有愚昧野蠻之人,比如荷蘭那群漁民,再比如美利堅那群殺人犯。
猶太文化連普魯士都無法同化,當猶太資本到了普魯士,遇上了容克貴族,那是一場……
大悲劇!
猶太資本在普魯士都玩不轉,何況大明乎?
周世顯微微一笑,在誰同化誰這件事情上,他所知道的曆史已經給出了答案,什麽文明到了華夏都不好使。
什麽佛學,伊斯蘭,基督耶稣,韓流,好萊塢……
或許這些外來文化,能夠在華夏橫行一時。
可終究,終究是要被華夏文化吸收,消化掉的,曆史已經無數次證明了這一點。
咱華夏的傳承或許會被外來文化蒙蔽一時,可隻要美輪美奂的漢字還在,唐詩宋詞還在,絢爛的曆史還在。
終究是要複興的!
若是連這點文化自信都沒有,那幹脆别打出來了,退回去,守着中原那一畝三分地兒。
繼續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吧。
想及此。
周世顯臉上的笑容真心了幾分,如今大明民智已開,怕個屁!
悠悠五千年,在華夏這片璀璨閃耀的土地上,是誰對自己的文明傳承不自信,滿世界的找認同,認野爹?
反正不是他周某人。
或許是那些道德君子吧。
或許并非是不自信,都是……
利益在作祟。
這一刻,他深邃睿智的雙目好似看穿了時空,看到了未來。
“報!”
這時親兵匆匆趕來,耳語一翻,說是奧斯曼人的使臣來了,想和大都督談一談。
“哈哈哈。”
周世顯微微錯愕,不由得放聲長笑:“好呀,那就談呗。”
那位英明神武的老太後,終究是老了。
“這人要是老了……”
就不中用了呀。
周世顯笑了笑,不再多言。
日上三竿時。
官廳。
一個穿着黑色長袍的年輕神秘女子領着幾個護兵,俏生生的走了進來,站在衆将官面前。
頓時引來一陣竊竊私語。
這又是誰?
寬大的黑色長袍遮住了妙曼的身材,面紗遮住了如花玉容,看起來神神秘秘的,卻藏不住白皙脖頸之下,晶瑩剔透的雪膚。
廳中。
大明将官們竊竊私語,議論着。
這又是何意?
直到一個通譯上前耳語了一番,周世顯才恍然大悟,這個女人叫哈缇婕,是奧斯曼帝國皇後。
老太後柯塞姆的兒媳婦,也是老太後的掌上明珠,左膀右臂,也是奧斯曼第一美人兒。
“嘶。”
瞧着這位奧斯曼皇後,衆将官神情有些古怪,又帶着幾分意味深長,老太後這是來了一招美人計呀。
衆将官矚目下。
周世顯俊朗的臉上,露出了和煦微笑:“請。”
瞧着哈缇婕皇後婀娜多姿,亦步亦趨走了過來。
大都督搖頭失笑。
這奧斯曼人學誰不好,學大唐,可真是将後宮政治發揮到極緻了,這位奧斯曼第一美女在宮中的地位。
像極了咱大唐盛世,女權時代的上官婉兒,不過這位奧斯曼老太後,雖然狠,可是比武則天厚道多了。
好歹給了她一個皇後的名分。
這婆媳倆呀……
真是太離譜了。
瞧瞧人家這才叫宮鬥,婆媳兩人聯手來了個後宮政治,單純憑借着美色,高超的政治手腕。
便能牢牢掌控着世界上最強大的帝國之一,也不知道将多少奧斯曼王朝的大人物,都玩弄于裙裾之下!
瞧着這位奧斯曼皇後,周世顯眼睛眯了起來,哈哈一笑:“請坐。”
又瞧着奧斯曼第一美人,以一個優雅的姿勢走了過來……廳中便響起一陣竊笑聲。
竊笑聲中。
這女子倒是不卑不亢,十分從容。
“來人呐。”
周世顯微微一笑,輕道:“上茶。”
侍女将大明出産的昂貴龍井茶端上,衆将官淺嘗了一口,便嘻嘻哈哈的起身告辭。
“标下告退。”
“标下……内急。”
瞧着麾下衆将一個個不懷好意,紛紛從廳中離開。
周世顯不由得低聲笑罵:“兔崽子,想到哪裏去了?”
這裏是軍營。
軍營裏有軍營的規矩。
“請。”
将手中熱茶端了起來,周世顯眯起眼睛,饒有興趣的打量着這位皇後,朝着通譯揮了揮手。
“不知……”
不知皇後此來是談生意還是談交情呀?
談生意請出門右轉,去大不裏士和商人們談。
談交情嘛。
周世顯在奧斯曼皇後白皙俏臉上看了看,心說這位妹子,咱倆好像也沒啥交情呀。
對不起,不熟!
氣氛有些尴尬,他的身後,貼身護衛慕容慧,這鮮卑少女也在好奇的打量着這位奧斯曼皇後。
瞧着這位皇後以一個極其優雅的姿勢坐着,用柔聲細語表達了老太後對明軍統帥的問候。
“好,好。”
周世顯不置可否,隻是笑了笑:“先住下,先住下。”
“來人呐。”
才剛剛将這美人兒請了出去,一臉難堪的瓦爾堡老先生,便在侍衛攙扶下走了進來。
表達了猶太人的強烈不滿。
“啐。”
周大都督立刻就變臉了,百般安撫,咱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嘛,本督就是這樣的漢子。
一口唾沫一個釘!
“本督。”
本督隻是先将她安撫住,她敢使美人計,咱就給她來一招緩兵計,咱的六萬兵馬不是還在訓練嘛。
等到咱的兵練好了再抽她!
狠狠的抽!
一番安撫。
将猶太人的抱怨平息了。
“哼。”
身後鮮卑少女翻了個可愛的白眼。
真是信了他的邪!
入夜,官廳。
微風徐徐吹佛,地中海東岸的天氣十分涼爽怡人,搖晃着紅酒杯,喝下一口葡萄佳釀。
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爲何要善待那位奧斯曼版本的上官婉兒,無非是爲了敲打猶太人,他要讓猶太人知道!
大明可以支持猶太人複國,同樣也可以與奧斯曼人結盟。
如此一來。
猶太人必将誠惶誠恐。
“呵呵呵。”
帶着幾分醉意,周世顯擦了擦眼睛,此刻竟想起了波斯皇太後好似羊脂白玉一般的身子。
心中不由得一陣躁動。
他此番在波斯攻城略地,玩弄權術,可以說是如魚得水,絕色皇太後已是禁脔,如今又有奧斯曼第一美人兒主動送上門了。
擺明了任君品嘗。
“大丈夫本當如此!”
想必當年成吉思汗打到了這裏,也是左擁右抱,一樣的美女如雲,一樣的逍遙快活。
可這裏是軍營。
常年征戰養成的良好習慣,讓周世顯心中有一絲警覺,驚醒過來,這女人便是那位老太後的一把刀。
殺人不見血的刮骨刀。
“厲害呀!”
這老太後手段果真了得,細琢磨從古到今,栽在女人手裏的無敵統帥,國君還真不少。
“呵呵。”
周世顯冷冷一笑,摸着下巴,開始琢磨怎麽炮制這對掌控着諾大強盛帝國的婆媳,這事兒……
“啪啪。”
這時房外響起敲門聲。
“進。”
房門打開,軍服筆挺,一絲不苟的石亨從外頭走了進來,躬身一禮:“标下參見大人。”
“免。”
瞧見這忠心耿耿的部下,周世顯面色瞬間溫和起來,輕道:“這麽晚了,有事?”
他這個忠勇的部下呀,掌控着諾大個軍憲司,忙裏忙外的也真不容易,可算是爲大明立下了不世之功。
“是。”
石亨上前,将手中一個密匣遞上。
周世顯剛開始還沒當回事,可取出匣中密信隻看了幾眼,笑容便凝固在了臉上。
這匣中所記載的,竟然是關于皇家商号董事會成員,駱養性,老駱的行蹤……
周世顯一瞧見這些密奏,便微微錯愕,輕道:“誰叫你盯着老駱的?”
石亨隻是躬身一禮,卻一言不發。
顯然是他自作主張。
瞧着這忠心耿耿的部屬,周世顯有些無奈,他這個一手提攜的大情報頭子,認死理,隻忠于他一人。
這是養出來職業病了麽?
“你呀。”
周世顯無奈的笑了笑,拿起匣中條陳看了看,可是一瞬間,笑容便凝固在了臉上。
這一封封條陳中所記載的,實在是觸目驚心:“某年某月某日,午時三刻,駱養性入蘇州碧瑰園某豪宅,盤桓一夜,從後門離開。”
“某年某月某日,駱養性攜小妾柳芸娘,等秦淮畫舫,密會複社餘孽冒襄等人……”
周世顯臉色漸漸變的僵硬,怒火中燒,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
“砰!”
一聲巨響。
廳中響起低低的咆哮聲:“誰給他的膽子!”
肅殺之氣在廳中彌漫,可石亨隻是一動不動,躬身站着,敦實的身形好似鋼澆鐵鑄一般。
“哼!”
重重的發出一聲冷哼,又拿起條陳看了看。
周世顯終于确定了一個事實,他這位好大哥,老上司幹的荒唐事還真不少,在江南巧取豪奪,一言不合便傷人性命。
這些先不說了,這位駱爺還經常半夜三更,神神秘秘的出去會客,見的還都是說一些地方豪強,文人才子。
風流雅士之流。
廳中再一次陷入寂靜,空氣好似凝滞了一般。
“呵呵呵。”
良久,周世顯怒極反笑。
他知道。
大明這條大船上出了叛徒,首當其沖第一個叛變的,竟然是大明皇家商号的核心人物駱養性。
駱養性……
被人家圍獵了。
何爲圍獵?
瞧瞧這位駱大哥的行蹤,軌迹吧,除了豪宅,畫舫便是青樓窯子,成天和風流才子,秦淮佳人們厮混。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多讨幾個小妾回家不是什麽問題,可就憑駱爺肚子那點可憐的墨水。
他怎麽也不想想,他如何能讓眼高于頂的秦淮佳人另眼相看,他又是怎麽認識那些女文青的……
自然是才子們給他介紹的。
“駱養性……”
放下條陳。
周世顯目光幽幽,終究是歎了口氣,他這位老上司是個典型的小人,沒什麽格局,又好面子,愛虛榮。
可這腐化堕落的速度也太快了。
這倒也怨不了他。
儒教那幫江南士紳,風流名士,太懂得怎麽拉攏一個官員了,無非就是投其所好呗。
他喜歡風流佳人,那幫人便投其所好,給他送幾個女中才子,他喜歡附庸風雅,便給他送名人字畫。
駱養性這樣的人一旦被圍獵。
是很難守住底線的。
“呼。”
一陣微風吹過,周世顯突然覺得房中有些煩悶,便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常年領兵在外,執掌大明權柄,他對危險的嗅覺何等敏銳?
這無疑是一個很危險的信号,代表着大明根深蒂固的儒教勢力,向中興大明發起了反撲。
良久,周世顯才幽幽道:“石亨,你怎麽看?”
石亨一躬身,輕道:“标下以爲,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人領兵在外,久不在朝,難免……”
言下之意。
大都督太大公無私了……
周世顯竟一時無言以對,這話不假,他領着大明最能打的部隊,征戰西域,開僵裂土。
時間久了。
自然便失去了對大明本土的掌控。
可舉國能戰之兵都在他的麾下,一招不慎便會滿盤皆輸,他若不親自領兵出征,還有别的選擇嘛?
“大人。”
此時石亨輕道:“要不要……”
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周世顯有那麽一瞬間的心動,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最終還是忍住了,隻是從冷峻的嘴角溢出了幾個字。
“盯死他!”
石亨抱了抱拳,隐入暗中。
“呼。”
一陣風吹過。
将搖曳的紅燭吹滅,幽暗中,周世顯沉默無言,在房中枯坐一夜,天亮時才緩緩推開房門,瞧着外面巨大的軍營。
揉了揉發酸的太陽穴。
他正在西北打的順風順水,可後院竟然起火了。
這世界真是暗流湧動呀。
翌日,清晨。
再面對奧斯曼皇後的時候,周世顯換了一張臉,溫煦和藹的笑臉,後院起火,西北已經不宜再動刀兵。
他本能的嗅到了一絲異樣的氣味……
駱養性被滲透了,圍獵了。
其他人呢?
右眼皮一個勁的跳,周世顯總覺得心裏不踏實,總覺得好似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
于是乎。
在猶太人不滿的抗議中,大明與奧斯曼帝國簽訂了一個口頭條約,在奧斯曼帝國支付了一筆保證金之後。
雙方以實際控制線爲界,互不侵犯。
先敲了奧斯曼人一筆。
可一轉臉,又調動兵力對莫卧爾王朝,發動了一次騎兵閃擊戰,這一番莫名其妙的兵力調動,十分突然,讓大明統帥部上上下下都一頭霧水。
可還是不打折扣的執行了。
可憐無辜的莫卧爾王朝,老邁的沙賈汗又遭殃了,人在宮中坐,禍從天上來,短短的三個月之後。
近十萬明軍鐵騎再一次,從波斯高原上沖了下來。
一時間恒河流域再一次烽煙四起,這回沙賈汗學乖了,嚴令各地守軍死守城市,不得出城野戰。
同時間,南京,孫府。
“咳咳。”
孫傳庭斜斜卧在床上,不時發出幾聲輕咳,正所謂病來如山倒,短短三日他已經眼窩深陷,人瘦了一圈。
本來隻是一個小小的風寒,連孫傳庭自己都沒放在心上,可沒曾想,這病竟越來越重,還出現了心慌氣短的症狀。
請了名醫,連用了幾副藥也不見好。
史可法,周國輔兩位閣臣神色焦灼。
憂心忡忡。
兩人愁眉苦臉,走到床邊輕輕呼喚了一聲:“元輔大人……”
“咳咳。”
孫傳庭又咳嗽起來,拿起白娟擦了擦嘴,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輕道:“不至于,不至于,區區傷寒罷了。”
說着說着便沒了聲息,這位大明首輔一生殚精竭慮,終于在五十五歲這一年撒手人寰。
這位絕代名将,爲大明耗盡了最後一絲心力。
房中一片死寂。
史可法上前,用顫抖的手摸了摸鼻息,一瞬間面如死灰,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去。”
“将仆婦,下人召集起來。”
他咬了咬牙,做出了一個極爲重要的決定:“秘不發喪!”
大明首輔孫傳庭的位置,實在太重要了,他是關中資本的掌舵人,也是大明首輔,又是太上皇曾經倚重之人,威望又高……
他這一去。
還真沒人能震住場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