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周世顯巋然不動,就那麽大咧咧的站着。
随着大批清兵弓箭手,在騎兵,步兵掩護下沖了上來,前線箭如雨下,環形隊列中不停有鳳威軍士兵倒下。
前排倒下,後排補位頂了上去,傷兵已經來不及救治,隻剩下機械的裝填,射擊。
“放!”
硝煙中火槍爆鳴聲如索命魔音,在清軍暴烈的圍攻下,倔強而又固執的鳴奏着。
每一輪齊射都帶走了大量的生命,直到環形陣地前沿被蜂擁的清軍湧入,火槍爆鳴聲開始變得散亂。
韌性,也是有盡頭的。
在這沒有手榴彈,沒有輕重機槍的年代,火槍橫隊能不能擋住清軍如此狂暴的夜間進攻?
答案是擋不住。
四面八方都是清兵,怎麽擋?
清軍是騎,步,弓混編的百戰精兵,各兵種之間配合十分默契,單靠火槍橫隊根本就擋不住。
可周世顯将鋼牙咬碎了,就是遲遲不肯投入預備隊,天下強軍不是養尊處優,而是在血與火的淬煉中,一仗一仗打出來的!
是屍山血海!
“锵!”
就在火槍橫隊堪堪被擊破,大股清軍湧入陣地的時候,周世顯拔出短槍,發出一聲咆哮。
“随我殺!”
前線即将被突破的危急時刻,他親率預備隊發起反沖鋒,就是此時,此刻,決定勝負戰機來了!
“嘩啦!”
甲胄響動,奇兵營,重甲營作爲預備隊,瞧着前線同袍浴血奮戰,早已按捺不住,養精蓄銳多時了!
“殺鞑子!”
周世顯殺紅了眼,拔出烏茲鋼刀便沖了出去,他忍耐多時,遲遲不肯動用預備隊,就是爲了這一刻。
預備隊就是這樣用的,決勝負,也定生死!
此時此刻清軍弓箭手已經耗盡了體力,射箭的頻率明顯慢了,此刻清軍已是強弩之末。
“殺!”
一個個海匪出身的奇兵營士卒,跟随周世顯沖了上去,一個反沖鋒短兵相接,迎面先來了一頓短槍攢射。
“砰,砰,砰!”
論不怕死,比兇殘,東海海匪不比關外女真人差!
一個照面,海匪出身的奇兵營撲了上去,揮舞着一把把黑洞洞短铳,先劈頭蓋臉賞了清軍一頓铳子。
“砰,砰!”
太狠了,這些海匪也殺紅眼了,一個個沖近了,舉着短火槍對準了清軍的腦門就是一下子。
“砰,砰!”
一時間短铳爆鳴聲響徹山林。
湧入陣地的清軍甲兵,一個個嚎叫着倒下,腦袋瓜子開了瓢,身上的重甲并不能給他們提供任何保護。
和東海海匪比兇悍,比誰殺人多,鑲藍旗還差了點,周世顯的奇兵營裝備了多少短火槍?
“三千杆!”
三千多杆短火槍的爆鳴,頃刻間,将湧入環形陣地的清軍清空了,清空了……
“殺鞑子!”
緊接着重裝營殺到,亮出了破甲長槍。
“呼……喝!”
長槍如林,将一個個兇悍的清軍捅翻,刺死。
“嘟嘟嘟!”
尖銳的哨聲響起,一個個鳳威軍官從同袍的屍體中爬起來,重新組織起密集的火槍齊射。
“噼啪!”
鳳威軍打的韌性十足,淩亂的火槍齊射再次變的整齊。
山下,豪格和費揚武席地而坐,這一波進攻他兩人投入了一萬戰兵,已經沒什麽懸念了!
女真不滿萬,滿萬不能敵。
這樣的仗他們打的太多了,這世上沒人能頂的住這樣的攻擊,沒能能頂得住大清八旗!
當年在遼東,不可一世的遼軍,大淩河畔的孫承宗,松錦大戰的洪承疇……十萬,二十萬的明軍都擋不住這樣的沖陣。
明軍最怕夜戰,一來士卒普遍營養不良,有夜盲症,二來作戰意志差,很容易全線崩潰。
還能有什麽懸念?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當鑲藍旗一萬戰兵完成了迂回,包抄,結果已經注定了。
山腳下,豪格,費揚武談笑風生。
豪格眼睛眯了起來,笑道:“費揚武,這一次你立了大功,我保你一個和碩貝勒的位子!”
費揚武如今隻是個固山貝子,地位不高。
“嗻。”
費揚武應了一聲,卻仍是一本正經,他自然明白大阿哥想拉攏他,可他又不是傻子。
他瞧着豪格甚至有些憐憫,這位大阿哥是小事精明,大事糊塗,他幹嘛要幹出殺妻的蠢事?
他愛妻造反又算的了什麽,别說老婆謀反,在大清兄弟相殘,骨肉相殘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兒,又算的了什麽?
他若不殺愛妻,老老實實的裝啞巴,這皇位必然是他的。
“可惜了。”
費揚古不動聲色,岔開了話題,皺眉道:“大阿哥,我聽說太妃被明軍擄去了。”
豪格一臉的無所謂:“嗯。”
他可以不在乎娜木鍾的死活,可費揚古不能,費揚古皺眉緊皺,這個大阿哥真的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西路軍統共不到十萬人馬,其中有一半是漠南蒙古的兵馬,可如今大阿哥……把娜木鍾母子弄丢了。
這事可不得了。
漠南蒙古若人心不穩,那可就出大事了。
“唉。”
費揚武歎了口氣,看了一眼遠處的來遠樓,他也沒什麽辦法,隻能希望太妃母子福大命大,能在亂軍中活下來吧。
可半個時辰過去了,山坡上,那一陣陣火槍爆鳴還未停息。
一個時辰過去了,豪格,費揚古漸漸覺得不對勁了,那刺耳的火槍爆鳴齊射之聲,始終未曾平息。
明軍爲何還在抵抗?
午夜時分,古北口。
亂了,全亂了。
鳳威軍殺紅了眼,随着奇兵營,重甲營兩支預備隊投入戰鬥,一個個軍官高舉着戰刀,帶領部隊發起全線反攻!
“砰,砰!”
東海海匪們穿上了大明軍服,依舊難改兇殘的本色,把短火槍玩的出神入化,專門照着清軍的腦袋瓜子轟。
“殺鞑子!”
喊殺聲震天,還有好些士卒跳了起來,揮舞着戰刀撲上去,劈砍,嚎叫,瘋狂的撕咬。
在血與火的淬煉下,在傷亡的刺激下,殺瘋了。
鳳威軍殺瘋了。
清軍漸漸頂不住了,一個個兇悍的關外山民,被火槍齊射,被短铳爆頭,被破甲長槍刺死……
付出了慘重的傷亡之後,身經百戰的八旗兵畏懼了,膽寒了,開始吃不住勁了,開始轉身逃走。
敗了,鑲藍旗竟然敗了!
大清八旗不可戰勝的神話,在這一刻成爲了曆史,遭受了慘重傷亡的鑲藍旗竟然頂不住了。
大批旗兵扔下武器,扔下弓箭,攙扶着受傷的同伴開始掉頭逃跑,可依舊有一些兇悍的旗兵還在射箭。
“砰!”
周世顯單膝跪地,躲在一個樹後,将一個還在頑抗的旗兵射倒,機械的裝填,瞄準。
“砰!”
彈無虛發,追着打!
又是一陣綿密的火槍齊射之後,他發出一聲嘶吼:“上铳劍!”
“嘩啦!”
甲胄響動,一片雪亮的刺刀閃耀,這個時代的刺刀沒那麽先進,都是直接塞進槍管的。
塞進去就不能裝填了。
真到了亮刺刀的時候,也就是殺瘋了。
“殺!”
随着周世顯一躍而起,發出一聲嘶吼:“進攻!”
緊接着,成群結隊的鳳威軍士兵,端着明晃晃铳劍沖了出去,擊潰了鑲藍旗最後的倔強。
敗了,鑲藍旗全線潰敗。
山下,官道上。
“希律律!”
戰馬不安的嘶鳴着,豪格,費揚古也有些不安,瞧着前面皎潔月光映照下,山野之間出現了一些潰兵。
一個,兩個……
月色下成群結隊的潰兵,連滾帶爬的從山坡上滾落,還有的一瘸一拐攙扶着同伴。
“敗了?”
豪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瞧着潰不成軍的旗兵,狼狽的被人從山趕了下來,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天下無敵的旗兵竟然敗了?
他身旁的費揚武同樣目瞪口呆,緊接着出現在視野中的,是成片穿着大紅軍服的明軍。
“殺!”
喊殺聲震天。
短火槍不時發出一聲聲爆鳴,一片雪亮的刺刀,在月光映照下閃耀着瘆人的寒光。
一個個筋疲力盡的清兵被射倒,被捅翻,嚎叫着倒下。
喊殺聲震天,滿山遍野都是身穿大紅軍服的士兵,瘋狂的追着清兵殺,如紅色的大潮瘋狂用來。
這一沖,沖出了排山倒海的氣勢。
“撤!”
費揚武先回過神來,發出一聲時候:“撤!”
天下無敵的八旗畏懼了,官道上成群結隊的清軍,紛紛調轉馬頭,向着昌平方向奪路而逃。
“撤,快撤!”
費揚武眼睜睜看着大批明軍,紅着眼将潰敗的旗兵淹沒,又居高臨下的沖到官道上來了。
“護着大阿哥,走!”
明軍都快沖到眼皮子底下了,費揚武吓壞了,趕緊拽着豪格的戰馬,在巴牙喇護兵的保護下亂哄哄的逃走。
“嘈!”
山坡上,周世顯跳腳大罵,豪格竟然跑了!
“滿萬不能敵?”
“啊啐!”
周世顯氣急敗壞,天下無敵還跑?
“直娘賊!”
從山上沖下來的明軍也一個個罵罵咧咧的,這也在情理之中,豪格,費揚武是什麽人呐。
這兩個人打過的仗,比鳳威軍吃過的米還多,騎兵也不是無敵的,騎兵若是沒加速,沒沖起來。
在瘋狂湧來的步兵面前也是個渣!
殺紅眼的鳳威軍官們罵罵咧咧的,看着鑲藍旗殘部在官道上,騎着馬,成群結隊跑的飛快。
隻恨自己兩條腿,追不上四條腿的牲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