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樣一個人,張諒心中難免有些瞧不上眼。項知非一朝引兵遁去,泾州的門戶大開,張諒毫不猶豫地催動麾下兵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路殺向了泾州,試圖當天便攻入城中,活捉湯寬,用他的首級向納悉摩報功請賞。
在泾州城中的湯寬正爲一連幾份告急的軍報猶如石沉大海,得不到長安的任何答複而焦急萬分,突然聽手下的軍士倉惶來報,說吐蕃軍隊已突破鎮原防線,正朝泾州殺來,差點兒沒唬得一屁股從座中跌到地上。他也沒想起問問吐蕃來得有多少兵力、領軍主将是誰,便歇斯底裏地從喉嚨中發出一聲怪叫:“全軍上城,給我擋住。”
你還别說,湯寬在泾州當地剛剛招募來的這兩千名府軍還真給湯寬長臉,上得城來第一個回合就将張諒派來攻城的先鋒打了個落花流水,連射帶砸,足足令張諒所部吐蕃軍隊丢下了二三百具屍體,成功地緩解了張諒所部對泾州城發起的攻勢。
不過,在一戰小勝之後,湯寬便犯了個緻命的錯誤。他一聽軍中斥候報說前來攻城的吐蕃軍隊足足有三萬之衆,便像吓破了膽子一般,無心立即組織手下軍士加固城防,以待再戰,反而把幾乎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四處求援上。
湯寬一連派出了三路求援人馬,一路徑直奔回長安,向朝廷告急,請求皇帝和睦王李啓速發救兵;第二、第三路則分别派向了早已失守的河州和鎮原,想從速求得王懷貞和項知非所部神鶴軍主力回救泾州。
轉眼間兩天過去了,兩千名府軍軍士在與張諒所部的攻守争奪戰中死傷将近過半,令湯寬感到無比絕望的是,他派出的三路求援人馬竟是一路也沒能再回得來。難道這座泾州城即将成爲自己的葬身之所了嗎?湯寬獨自坐在刺史府的大堂上,垂頭喪氣地想着心事。
“老爺,城門外有吐蕃使者求見。”跟随湯寬多年的老管家蹑手蹑腳地走了進來,輕聲向湯寬禀報道。
“吐蕃使者?這個時候他來作甚,不見不見!”湯寬心煩意亂地向老管家揮揮手,示意他去回絕吐蕃人的請求。
“嗯,要小老兒說,大人還是見見他得好。”老管家乍着膽子勸湯寬道,“小老兒也才聽人傳說,大人您猜猜城外率軍攻城的吐蕃軍主帥是誰?不是别人,正是先朝的國舅爺張諒張大将軍哪。”
聽到城外吐蕃軍隊的主帥竟然是張諒,湯寬心頭不由得一顫,這位原先自己想方設法也攀附不上的失勢國舅此時派人進城來見自己,除了勸自己棄城投降之外,還會有别的事嗎?
憑心而論,四處求援無果,湯寬确實産生過棄城逃走的念頭,但說到投降,他還真沒有考慮過。
“老爺,據吐蕃人派來的使者說,他給老爺帶來了一封林樹大人的親筆信,務求老爺允他入城相見。”老管家見湯寬意态猶豫,遂補充道。
林樹留在吐蕃朝中爲官的消息,湯寬剛到泾州上任時便已聽說了。這位想當年的狀元同年寫信給自己,隻怕也是要勸降自己。嘿嘿,想不到當年風光無現的狀元郎,如今卻落得個替蠻夷做說客的下場,一想到自己終于可以在林樹面前揚眉吐氣一把,湯寬那顆久久壓抑的虛榮心便開始暗地裏作祟,驅使着他作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哦?既然是林賢弟帶信給本官,本官倒是要見上一見。”湯寬心中幻想着過不多大一會兒,他憤然撕碎林樹的勸降書,大義凜然地訓罵吐蕃使者的場景,嘴角不禁挂上了心滿意足的微笑。
老管家高興地答應一聲,返身出去,過了約有小半個時辰,帶着一個頭戴氈帽,身披牦牛皮大氅,神态倨傲的吐蕃使者重新走了進來。
吐蕃使者見了湯寬,一不施禮,二不問候,徑自操着半生不熟的漢話,用居高臨下的口吻對湯寬說道:“我家都日增傑将軍有令,命湯寬刺史大人即刻開城門迎接我大軍入城。我家将軍可在大論和大将軍面前保薦湯大人依舊做官。不然,天黑之前,叫湯大人洗幹淨脖子,等着去死吧。”
湯寬見這吐蕃使者進得堂來,滿口都是胡言亂語,對自己毫無禮敬之意,不由得心頭火起,低喝一聲,沖使者攤開一隻手,斥道:“速将林樹大人的親筆信呈上,再要無禮冒犯,亂棍打出。”
不承想,那吐蕃使者聽到湯寬這話,竟是一怔,随即愣頭愣腦地回道:“什麽林大人的親筆信!我隻奉了我家将軍的将令,入城來放你一條生路,休要羅嗦,隻管回答降還是不降就是。”
湯寬大驚失色,對吐蕃使者身後站着的老管家怒目而視道:“說,這是怎麽一回事?”
到了此時,老管家見再也無法隐瞞下去,遂撲通跪倒在地,連連向湯寬叩首道:“老爺,不關老奴的事,是夫人和幾位娘子生恐城破受辱,性命不保,因此,才命老奴謊言欺瞞老爺,勸老爺您仿效林樹大人和張諒大将軍,投降吐蕃,暫保全家性命的呀!”
賤人害我!湯寬隻覺一陣天眩地轉,差點沒氣得背過氣去。
那吐蕃使者卻擅于火上澆油,眼見得湯寬自家後院起火,面目猙獰地一笑,向湯寬問道:“刺史大人,難道你就沒覺着奇怪嗎?這城上的喊殺聲怎麽聽不到了呀?實不相瞞,我吐蕃大軍此刻已入了城,就等着大人你出府相迎了。”
湯寬霍地拔出佩劍,腳步踉跄地直撲向那老管家,嘴裏大叫道:“賤人,老匹夫,你們串通一氣來壞我大事,納命來。”
那吐蕃使者飛起一腳,将湯寬踹翻在地,惡狠狠地罵道:“你家女人好心救你,你卻如此不通情理。現在泾州城池已破,你降與不降無關大礙,隻是我家将軍念在曾與你一朝爲官的份上,差我進城保下你一條性命。莫要不識好歹,自尋死路。”
從龍不終,從龍不終啊!湯寬心裏不停地念叨着這幾個字,無力地垂下了腦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