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将這殺人狂徒拿下。”于承恩見李啓被眼前這一幕驚吓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遂代他下達了命令。
廳内排列值守的軍士們呼拉一下圍了上來,把來興兒和江中石二人與廳内其他人隔了開來,立馬就要上前拿人。
“打得好,小石頭。”來興兒轉身盯視着十幾名告密的軍士,恨恨地說道,“早知你們是如此冥頑不化的一幫小人,在松台村我就該将你們盡數斬了,向老實大伯一家謝罪!”
李啓眼見軍士們上前把來興兒和江中石團團圍了起來,才略微穩了穩心神,沖告密的軍士問道:“你們既然告稱是來興兒私放了叛首李舒,本王且問問你們,李舒現在逃向了何方?”
十幾名軍士眼睜睜地瞅着自己的同伴被江中石一拳砸死,心神俱亂,急切間不敢再胡亂說話,隻得借着三天前那個晚上傅奕的話參差不齊地回道:“李舒定是向北逃竄,去了莫州。”
這一個定字顯然不經意間已露了怯,于承恩聽罷,微微皺了皺眉頭,卻沒說話。
李啓對此卻渾然不覺,耳聽得軍士們的說法與傅奕率軍向北追趕相互吻合,不禁心下犯起難來:倘若來興兒私放李舒之事屬實,他自難脫死罪,隻是這樣一來,自己豈不是要有負景暄所托?
正在他左右爲難之時,旁邊坐着的于承恩重重歎了口氣,像是自言自語地嘀咕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想當年來慎行深受先皇賞識,一朝叛軍攻入長安,便附逆當了叛臣,而今他兒子竟也犯下了私放叛首的大罪,真可謂是代有遺傳哪……”他與景家本就有宿怨,多日前,他在寶象宮受到景暄當着睦王的面兒揭出他向自己行賄,欲行攀附的真相,事後自不免懷恨在心,如今竟遷怒到了來興兒身上。依着于承恩的心思,來興兒蒙皇帝賜婚,将要迎娶的是景暄的貼身侍女錦屏,當然以後會成爲景氏一門的羽翼。與其等到他功成名就之時返過身和自己作對,倒不如趁着眼前的良機,借睦王李啓的手将他除去來得省心省力。
被于承恩這麽一提醒,李啓的臉色不禁陰沉了下來:他幼時曾親身經曆了被叛軍攆出長安,流落民間的痛苦,和祖父、父親一樣,一提起附逆的叛臣,就必欲殺之而後快;況且,來興兒私自放走的李舒還曾有過一段不小的過節。
陪侍于睦王李啓身後的柱兒梁文謙聽于承恩陰陽怪氣地突然提到來興兒的父親,唯恐李啓一怒之下當場殺了來興兒,忙俯身在李啓低聲提醒道:“王爺,這小子可是曾皇上賜婚的人哪......”
李啓得柱兒提醒,才恍然想起父皇的确将景暄身邊最得力的侍女錦屏許給了來興兒,回心轉念一想,縱使這來興兒真如那些軍士們指控的那樣,曾經放走過李舒,要他死在自己手上,豈不是無形之中會得罪景暄,即便是父皇那裏也不好交待呀。
“依本王看來,此事不難處置。來興兒有私放叛首李舒之重大嫌疑,按律本當立即問斬,顧及到此案證據不足,姑且将來興兒押回長安,交大理寺詳細勘問清楚後再作發落;這十幾名告發來興兒的軍士親曆來興兒私縱叛首的全過程,不加以阻止,回營後又以下犯上,越級告舉,按律當斬,來人,将他們盡數拖至府門外,枭首示衆。”
不立馬将來興兒問斬也就罷了,居然要把原告盡數處死!于承恩眼見局面立轉,明白李啓存心放來興兒一馬,他是何等玲珑的心思,随即便另換了一副面孔,以長輩教訓晚輩的口吻沖來興兒說道:“殿下有好生之德,不以人言論是非,你小子還不快來謝過殿下不殺之恩?”
來興兒雖覺于承恩今日表現得太過充分,但聽他的話說得倒也在理,正要擡步向前朝李啓行禮謝恩,卻見李啓把手一擺,沖着江中石說道:“敢在本王面前公然殺人,你好大的膽子,将他拖下去,一并問斬。”
江中石聽李啓竟要殺自己,登時不幹了,向後退步,接連抓起兩名包圍自己的軍士,朝其餘的軍士身上一掼,墊步擰腰,便欲強闖出廳外。
來興兒怕他手下不知輕重,再要傷及旁人性命,到時就難以收場了,急忙開口喝止了他,回身沖李啓一抱拳,替江中石求情道:“來興兒多謝王爺不殺之恩。這江中石本是被李舒從老家強征來充做護衛,隻因不肯随李舒一同反叛朝廷,才私自從叛軍營中逃了出來,在松台村落了戶。方才他所殺之人既蒙王爺判定了死罪,早死一時,也不爲過,請王爺念在他自願投軍,甘願報效朝廷的份上,饒他一條活命吧。”
李啓眼見自己帶來的這二三十名軍士齊上,多半也抵不過江中石一人,心中驚歎于他的勇猛彪悍之餘,不免也起了收他在身邊做一名貼身護衛的心思,遂順着來興兒的話頭向江中石說道:“既是不願反叛朝廷,又有如此的身手,這麽着殺了的确有些可惜。本王有意留你在身邊做名護衛,随本王一同征戰沙場,好将功贖罪,你可樂意?”
對于尋常軍士來說,能到王爺、元帥身邊當差,可謂是天上掉餡餅,可遇不可求的美差。江中石卻對此毫不領情,手指來興兒,**地答道:“将軍到哪裏,我便跟到哪裏。他要去死,我就陪他去死。”
李啓望望來興兒,又盯一眼江中石,簡直不敢相信這世上還有如此不識相的人,一時間被江中石噎得說不上話來。
來興兒聽了江中石的話,心中既感念他對自己的真摯情意,又替他暗暗擔心,忙擋在他身前沖李啓解釋道:“我這位兄弟心眼實誠,講話從不拐彎抹角,王爺别見怪。”
于承恩坐在一旁察言觀色,立馬就洞察穿了李啓的真實心思,他自知方才過早地暴露了心中意圖,有意賣個順水人情給來興兒來挽回二人之間剛剛萌生的嫌隙,遂笑道:“咱家看這位小兄弟倒是頗具忠義之人,王爺,用人并不急于一時。依咱家之見,莫若就叫小兄弟随興兒一同回京,待案情查明後,索性将興兒一并調入帥府當差,豈不更好?”
李啓見江中石雙手交叉抱于胸前,眼光直愣愣地盯着身旁一幹親兵,擺出一副随時都要拚命的架式,心知他若不心甘情願,自己萬難留他在身邊,便也默然點頭,算是答應了于承恩。
來興兒自知一旦被押解回京,是吉是兇,殊難預料,在心中暗自盤算,早晚也要在自己獲罪被處斬之前,想方設法勸說江中石離開自己,以免随自己白白丢了性命。
兩位少年相識雖隻幾天的時間,卻相互間被對方所深深吸引,以至于潛移默化中成爲了可以同生死,共患難的生死之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