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在天台上的軒轅洞中已獨自住了半月有餘。作爲張皇後死後,在長安号令一幹張氏死黨的首要人物,她在安排所有潛伏于大明宮的同黨安全撤出之後,親手策劃了一系列針對向李進忠索命報仇的行動,卻是接連受挫,屢屢失手。
按她原本物色好的人選,來興兒首當其沖,自應是除掉李進忠的最合适人選。兩年前,李進忠接到張皇後要他親自挑選一位潛入東宮到兩位新選太子嫔身邊當差的眼線,他竟鬼使神差地回到閑廄院選中了來興兒,爲此直接導緻了來興兒的生母程梅心的自盡,隻要她對此事稍加利用,就不難使來興兒相信,母親是死于李進忠之手的。而一旦來興兒與李進忠之間有了殺母之仇,以來興兒在宮中的特殊地位和他機智多謀,理所當然地會成爲她手中用以對付李進忠的一把利劍,早晚有一天會緻李進忠于非命的。
可是,天不遂人願。她派往天台山九成宮的一幹人等全是一群廢物,被來興兒當場瞧出了破綻不說,還被他從身上直接搜出了标記爲芙蓉手下的綠玉牌。當來興兒策馬從興慶門經過,縱馬上前,替李進忠擋下了納玉的那一記飛刀,事後獲知詳情的芙蓉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從此再不出來見人:她費盡心思選中的人竟反過來成了李進忠的救命恩人,早知如此,當初在龍首渠中便應借鍾嬷嬷之手将他給除了,免得關鍵時反被他壞了事。
既然來興兒這枚棋子用不上了,單憑糊弄着納玉去行刺李進忠又難以獲得成功,芙蓉隻得把最後的希望寄托于在大明宮中隐藏得最深的親生妹妹櫻兒身上。
然而,令她大爲氣惱,甚至感到欲哭無淚的是,櫻兒竟甘心情願地成爲了婉容用以固寵的工具,突然受到了皇帝的寵幸。
自己多年來追随在張皇後身邊,耗盡心力地與當年的太子,如今的皇帝殊死争鬥,到頭來,自已的親妹妹反而成了仇家的女人。芙蓉萬難接受這一殘酷的事實,于皇帝臨幸櫻兒的次日夜晚,将櫻兒喚到了她賴以藏身的金仙觀中,當面向她查問究竟。
櫻兒面對着姐姐氣急敗壞地厲聲質問,作出的回答簡直令芙蓉感到難以置信。
“咱們這些日子費盡千辛萬苦,不就是爲了阻止楊氏女重返大明宮,楊家勢力死灰複燃嗎?楊棠兒雖然被咱們殺了,但誰能保證将來不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楊氏女來謀奪後宮主位呢?與其這樣,倒不如由我先在後宮争下一個尊位來,豈不是攻守兼備、兩全之策?”
櫻兒一連串的反問驚得芙蓉接連倒退幾步,頹然坐倒在了床上。她眼噙熱淚,顫抖着聲音歎道:“小妹,你這是瘋了嗎?姐姐答應過你,待李進忠的人頭一落地,定會接你出宮,替你尋下一位稱心如意的郎君,與你白頭偕老,美滿度日的。後宮到處布滿了陷阱,不是你這良家女子久留的地方,倘若爹娘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你這心思,也會勸你趁早打消這一荒唐的念頭,聽從姐姐的安排的。”
櫻兒聽芙蓉提起親生父母,也變得激動起來,揮手制止芙蓉繼續說下去,截口說道:“别跟我提他們。既然打我一呱呱墜地就把我送入了東宮,現在何必又和我說什麽過平常人的生活。姐姐,十八年來妹妹早就習慣了在宮中的生活,縱然是爲奴作仆,也總好過整日要爲柴米發愁的日子。何況,如今大好的機會就放在眼前,宮中女子成千上萬,有幾個能得到皇帝的寵幸,又有幾個能被皇帝時常記起,這樣的機會一旦錯過,我必将遺憾終生的。”
芙蓉聽她言語中似乎并不僅僅滿足于受到皇帝寵幸,吃驚地問道:“小妹,你還想怎樣?留在宮中做皇帝的嫔妃嗎?”
櫻兒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的笑容:“姐姐,你隻說對了一半。不錯,我就是要做他的嫔妃,而且不是一般的嫔妃,我要叫宮中的那些人日後見到我,都畢恭畢敬地稱呼我一聲娘娘,活到這個份兒上,才算不枉到世上來走過一回。”
“你,你真是瘋了!你可曾想過,宮裏的嫔妃表面上看着風光,可有幾個能落得個善終的,遠的不說,原太子妃楊氏、汪才人、劉才人,甚至是咱們主子娘娘,哪一個不是死于非命?你又何苦非要步她們的後塵,自己主動往那條絕路上走呢。”
芙蓉仍不甘心任由櫻兒肆意妄爲,苦口婆心地勸道。
“姐姐不必再勸了。我自有計較。”櫻兒決絕地打斷了芙蓉的話,“不瞞姐姐說,我在心裏已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即使是将來有那麽一天,不得善終,也非要出了胸中這口惡氣不可。”
芙蓉聽她說出這話,頓時感到一陣天眩地轉,她不得不承認,是自己害了櫻兒。
想當初,爲使一出生便被送入東宮的櫻兒始終不忘她身負的重要使命,每隔三五十日,芙蓉便會找機會單獨約見櫻兒,向她幼小的頭腦中灌輸太子是如何殘忍,如何戕害她一家人的,要她時時牢記将來長大,要找太子報仇。如今整整十八年過去了,仇恨的種子早就在櫻兒心底生了根,發了芽,眼看就要開花、結果了
不行,自己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瞅着櫻兒走向絕路!在關鍵時刻,姐妹親情不容許芙蓉做出别的選擇,她隻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阻止櫻兒。
“你今晚就不用再回宮去了。明日一早我便送你出長安,先到藍田鎮與兄弟們會合,之後何去何從,再做計較。”芙蓉端出了司正的架子,向櫻兒命令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