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兩人才聽到院裏有了動靜。這靈都觀如此安靜,難道那些軍士已将李舒從觀中抓走了?來興兒随即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爲,憑他對納玉的了解,即使她背傷仍未痊愈,那十幾名軍士想要輕易把她拿下,隻怕比登天還難。軍士們上山來抓李舒,納玉斷不會坐視不管,雙方必然會有一番打鬥,怎麽自己一路走過來,卻看不出絲毫打鬥的痕迹呢?
小院的門“吱”地一聲打開了條縫,從裏面探出個腦袋來,借着朦胧的月光,來興兒認出正是白天受軍士們調戲的那名女道童,連忙沖她說道:“小道長,是我呀,白天我們擡上山來的那位病人可在院内,他醒過來了嗎?”
女道童也認出了來興兒,不待他把話說完,即想關上院門,将他二人拒之門外,被來興兒伸手給擋住了。事态緊急,不容來興兒多與女道童解釋清楚,遂趁勢一把推開院門,邁步直闖了進去。江中石見狀,沖女道童咧嘴笑了笑,說聲“這回你該挨師父罵了。”腳步卻沒停下,緊跟着也竄了進去。
女道童急得擡高聲音叫道:“這院子裏住的都是女人,你們想幹什麽?我師姐帶着那病人走了已有将近兩個時辰了,這院子裏沒有你們要找的人!”
院子裏的動靜驚動了正在上房中盤膝打坐的李騰空,她推門出了房,立在階前,冷冷地沖來興兒說道:“你手下的十幾名軍士此刻正在觀中大殿内纏着主持道長要人,将軍獨自闖進我這院中,不知意欲何爲呀?”
來興兒先聽那女道童說到納玉已帶着李舒一起離開了靈都觀,一驚之下,已然是停下了腳步,繼而聽李騰空又說起自己手下那十幾名軍士果然立功心切,背着自己上了山,現在就在靈都觀内,當即回過頭,朝江中石命令道:“小石頭,你去大殿内傳我的将令,把所有的人都叫過來,在院門外等候我發落。”
江中石得了這傳令的差使,很是高興,答應一聲,轉身便走,走過女道童身邊時,還不忘打趣她道:“不是你一個會挨罵,陪着你挨罵的人馬上就要來了。”女道童見他雖一身村民打扮,與那些個軍士不像是一夥的,偏偏也和那些軍士一樣讨人嫌,沒好氣地沖着他的背影叫道:“再要貧嘴,仔細着叫你下山道上遇到怪物,被它活吞了去。”
李騰空見來興兒要把軍士們都傳喚來,心中陡起警覺,手指院外,向來興兒吩咐道:“天色已晚,貧道等盡皆女流之輩,與将軍共處一院之中,有諸多不便,還請将軍自便吧。”
“道長,不瞞您說,白天我們擡上山來的那位病人實系朝廷輯拿的叛軍大首領。請道長将他的去向告知末将,末将即刻就走,絕不會打擾道長清修的。”
“貧道隻知道來到我這小院之中的,都是來求貧道治病的病人,其它的事,與貧道無關,貧道也沒那個心思過問。這些個話不多時前已向将軍你的部下言明過,将軍如耐煩要聽,貧道就再說上一遍,隻是說罷了,貧道就要請将軍挪出我這小院去了。”
來興兒不問出李舒的去向,怎肯輕易就走,他立在原地未動,抱拳躬身再次向李騰空問道:“請恕末将軍務在身,斷難從命。道長既說不知那人去向,那麽末将請問道長,依那病人的病勢來說,他能否經受得起連夜的長途奔波?原是我們将他擡上山來求道長保全他性命的,關于他現下的病情,道長不會再有所避諱吧?”
李騰空看來興兒賴在院中不肯走,已是心生惱怒,又聽他仍要繞着彎兒地向自己打聽病人的下落,索性不再搭理他,隻向那女道童吩咐一聲“送客”,轉身就要回房。
來興兒從李騰空口中套問不出一星半點兒李舒的去向、下落來,也急紅了眼,低聲吼道:“道長不肯說出那人的去向,末将說不得隻好得罪了。我要先在這院中搜上一搜,倒要瞧瞧此人是否真如道長所說,離開了靈都觀。”說罷,“刷”地一聲抽出佩劍,就要跟着李騰空進房搜查。
“豎子大膽!”
李騰空霍地轉過身,挺起胸膛,抵住來興兒的劍鋒,橫眉立目地大聲喝道。
來興兒本還沒有懷疑李舒會藏身在這上房之中,眼見李騰空反應如此激烈,倒起了幾分疑心,遂使出“亂花撲蝶”的身法,倏忽間已是晃過了李騰空,“嗖”地便溜進了上房。
待到李騰空回過神來,欲轉身進房将他轟出,卻見來興兒手提長劍已從房中走了出來。他也不再征得李騰空的同意,轉眼之間接連将小院中的四五間房舍都查了一遍,仍是一無所獲,遂重新來至院中,沖呆立在上房門前,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李騰空躬身賠了個禮,說道:“今晚多有得罪,改日末将必當登門緻歉。末将就此告辭了。”說罷,徑自出了院門。
李騰空空負一身救人治病的醫術,卻對武功一竅不通,房中挂着口長劍,也是爲了鎮宅之用,因此,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來興兒在院内轉了個遍而無力阻止。
及至來興兒出了院,李騰空仍覺臉面上挂不住,沖着院門恨恨地罵道:“将來有一日,叫你這頑劣不恭的小兒遇到了我師妹,定要你的好看不可……”
來興兒出了院門兒,遠遠地望見一二十道黑影從西邊的靈都觀山門走出來,朝自己這邊走了過來。他凝神注目,向周圍觀瞧,想找出靈都觀通往山上山下所有的道路來,無奈月色昏暗,除了自己和江中石剛才上山來的那條山路之外,竟是什麽也看真切。
這可怎麽辦?倘若真如女道童所說,納玉帶着李舒離開了靈都觀,面對着這茫茫大山,單憑自己帶來的這十幾名軍士,如何才能找到他們呢?
來興兒思量至此,不禁感到一陣沮喪和無奈。
“将軍,你怎麽也親自上山來了?”
一個稍顯蒼老的聲音向來興兒問道。是靜虛子!來興兒眼前一亮,旋即又困惑起來,聽他問話的語氣,已與白天截然不同,話音裏透着股低三下四地巴結之意,才幾個時辰不見,靜虛子爲何會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
靜虛子見來興兒兀自立在那兒,并沒搭自己的茬兒,心中更是忐忑不安,湊過來陪笑解釋道:“貧道方才承這幾位軍爺問起,才知道白天将軍親自送上山來的那位病人竟是蒲州叛軍的大首領。原是幾位軍爺和将軍您二次上山來之前,那位在觀内養傷的唐姑娘未報貧道得知,便擅自帶着那病人離開了靈都觀,不知到哪裏去了。那幾位軍爺口口聲聲威脅貧道說,要是今夜找不回那病人來,便要放火燒了靈都觀。将軍您明鑒,此事原就與靈都觀和貧道都無甚幹系,況且這靈都觀乃先朝玉真公主一力向先帝爺倡言修建,實在是燒不得啊……”
來興兒不耐煩聽他唠叨起來沒完,擺手攔住他,問道:“道長,别的事先不忙着說。我且問你,這靈都觀上山下山的道路共有幾條,分别通往哪裏?”
靜虛子不知受了那群無賴軍士怎樣的恫吓,多年修行來的一派仙風道骨以及出家人應有的清靜無爲和卓而不群都扔在了九霄雲外,也顧不得矜持,忙不疊地答道:“貧道明白将軍的意思,将軍且放心,貧道一定助将軍将那兩人盡快捉拿回來的。将軍你請看,靈都觀東南西北四面上山下山的路共有四條,其中上山的路僅有一條,就是你身後通向王屋山主峰天台的這一條,下山的路分别通往……”
來興兒略一思忖,回頭向着那十幾名軍士大聲命令道:“我知道大夥每個人心裏都盼着立大功,回營好受重賞,故而,對你們違令擅自上山暫且既往不咎。現在要找的人已不知了去向,眼下咱們唯有連夜分頭去追,才有可能将他重新抓住。所有人都聽我的号令,以四人爲一組,共分成四組,順着道長方才所說的四條路分頭追趕,暫以明天天亮約爲期限,天亮之前如有哪一組發現了他的蹤迹,不可盲目妄動,須發響箭示警,其他各組聽到示警箭聲後,立即彙合到彼方,再視情而動。如果天亮後還沒有發現其蹤迹,各組暫到山下松台村邊的場院集合。都聽清了沒有?”
他有意将集合地點定在松台村,是想提醒這些個要錢不要命的家夥,不要忘了在松台村被他劍斬的那兩位同伴。果然,十幾名軍士聽了來興兒這一番訓話後,沒有一個人膽敢站出來質疑和乍刺了。
來興兒迅速将十幾名軍士分成四組,又向靜虛子讨了幾枝火把作爲各組照亮之用,随後一聲令下,十幾名軍士立馬分頭行動了起來。
來興兒自己則帶着江中石和兩名軍士選了那唯一一條通往山上的路,一路追了過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