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興兒把眼一瞪:“叫你們走就走,甭廢話!”從靜虛子方才的話中,他已料到此番納玉是無法在靈都觀内安身了。與其強逼着納玉與自己拚命,倒不如以退爲進,佯做下山,實則在靈都觀設下埋伏,等到納玉被靜虛子趕出山門之時,再出手,将她和穎王一同拿下。來興兒的這番心思不便對軍士們明說,隻能厲聲吆喝着他們跟自己下山。
四名軍士今天上得山來,跟着來興兒受了一肚子的氣。此時眼見來興兒将穎王李舒抛在一旁不顧,呼喝着哥兒幾個就要下山離去,他們自是不肯輕易地把到手的功勞放走,相互間交換了個眼神,團團将來興兒圍在中間,涎着臉央求道:“将軍,眼瞅着再有不到一個時辰的光景,天就要黑了,你瞧這樣好不好?仙姑不是說天黑這人如果還有一口氣在的話,就算是保住命了嗎。咱們就在這兒坐等到天黑再下山。到時,他活過來,咱們可以帶他一起下山回營請功,萬一他要是死了,咱們便把他的首級割下,帶回營中,也不枉今天在這山上受了一天的鳥氣。”
還有人不懷好意地問道:“将軍和那位天仙似的姑娘是舊相識吧?你與她進院裏都說了些什麽,方不方便也說給我們哥兒幾個聽聽啊”
來興兒以往無論是在長安城的大明宮中,還是扮做睦王出使邏些,接觸的都是皇帝身邊的禁軍,禁軍中即便是最低層級的軍卒,也皆是勳戚子弟,他們最爲看重的就是服從軍令和嚴守軍紀,但凡是将軍、校尉傳下令來,沒有人敢說個不字的。
可是,傅奕手下的這些軍士就大爲不同了。随着府兵制逐漸被募兵制所取代,世代以軍士爲生業的軍戶已越來越少,爲适應平叛的需要,大量臨時招募來的軍士紛紛進入官軍的行伍之中。論起作戰來,他們之中并不少見勇猛善戰之人,然而,不論是與禁軍,還是與府軍相比,這些募兵最大的不足就是,他們的頭腦之中隻認準了當兵吃糧,立功得賞、掙錢這一件事,缺乏嚴明的軍紀和行伍之人應有的榮譽感。
從駱三兒到錢大順、崔九等人,來興兒自認以往與軍士們相處得頗爲融洽,然而令他意料不到的是,自己離開長安,頭一回帶兵,就遇到了将帶不動兵,兵不服從于将的情形。
來興兒心裏再清楚不過了,早晨在丁老實家中,那落魄書生一聲孤叫出口,就勾起了軍士們立大功掙大錢的無限**。此時,要讓他們把吃到嘴邊的這塊肥肉再吐出來,隻怕比要他們的命還難。可是,關于自己與納玉相識,納玉拚死要救穎王,而自己意圖采用欲擒故縱之計這些個事兒着實不便向他們明說。左右爲難之際,來興兒迫于無奈,刷地一聲拔出了腰間的佩劍,用劍尖兒點着四名軍士,用力朝山下的方向一揮,大聲命令道:“立刻下山,不從者斬。”
靜虛子派在院門外監視幾位軍士的十幾名值役道士眼見幾名官軍起了内讧,大感新奇,每名道士都雙手抱肩,津津有味地站在不遠處瞧起熱鬧來了。
“啾啾……”
就在靈都觀前來興兒和幾名軍士相執不下之時,隐隐約約從山腳下松台村的方向傳來了幾聲馬的嘶鳴之聲。
這是小白龍發生的叫聲!來興兒頭腦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他再也無心與幾名無賴的軍士多做糾纏,先是“啪啪啪”連刺幾劍,晃住了三名軍士,旋即騰身高高躍起,飛起一腳将擋住下山去路的一名軍士踹倒在地,呼喊一聲“山下出事了,快随我下山。”率先沖了出去。
三名被來興兒用劍花晃住的軍士湧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同伴,四個人不舍地回頭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個書生,終于跟随在來興兒身後跑下了山。
來興兒幾乎腳不點地地一路飛奔至山下,遠遠地就看到了松台村燃起了熊熊火光,迎面随風吹入鼻腔的是一股嗆人的焦糊氣味。所幸村頭還站着個望風的軍士,他一見到來興兒,急忙迎上前來,手指火光燃起的方向,大聲向來興兒報告道:“将軍,你快去看看吧,出人命了,村民們把弟兄們都給圍起來了。”
來興兒顧不得向他多問,馬不停歇地直朝着村中沖了過去,那四名随行的軍士氣喘籲籲地堪堪趕到,一聽說出了人命,也緊随着來興兒身後跑了過去。
火是從丁老實的家中燃起的,看火勢才燒着了不久,卻已将丁老實家中僅有的三間茅屋燒了個淨光。上百名村民手持鎬鋤等農具,把留守在村裏的十幾名官軍連同他們騎來的戰馬團團圍堵在了丁老實家旁邊的一塊不大的空地中,人群之中不時傳出吵罵聲和哭聲,還夾雜着戰馬受到驚吓發出的嘶鳴聲。
來興兒跑至人群外圍,喘着粗氣向一位與丁老實年紀相仿佛的村民打聽道:“老伯,村子裏出什麽事了?”
那老頭回頭看見來興兒一身官軍的裝束,不由分說,掄起肩頭扛着的耙子沖着來興兒就砸了過來,咬牙罵道:“俺把你們這些個喪盡天良的畜生,爲了幾枚雞子就能殺人,都給老子去死吧。”
耙子帶起一陣風直奔着來興兒頭頂砸了下來,他急忙一側身閃過了釘耙。那老頭兒這一耙使足了十分力氣,必欲置來興兒于死地而後快,被對方輕輕巧巧地躲了過去,收勢不住,連人帶耙幾乎要向前撲倒在地。來興兒反手一把扯住他的後衣襟,硬生生地将他向前的勁道給消去了,卻不料那老頭半點兒也不領他的情,扯起嗓門大叫道:“又來了幾個兔崽子,後生們,趕緊過來把他們也圍住了,一個都别叫他跑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