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興兒遽然扭過頭,目光灼灼地盯着納玉,問道:“你叫他什麽?他是穎王李舒?”
遠遠地站着,正在喝水發牢騷的幾名軍士聽到這話,将水瓢扔在了一旁,也都跑了過來,圍攏在來興兒身邊,大睜着眼睛瞅着納玉,都想她嘴裏聽到肯定的答複。
納玉瞧見這陣勢,聯想到來興兒一身的官軍校尉裝束,心下對眼前的形勢猜到了幾分,慌忙指着來興兒說道:“我叫他呢,你們幾個跑過來作甚?”
來興兒何等聰明,一見納玉改了口,也随聲附和道:“長安一别,不想到了這王屋山靈都觀,姑娘竟對在下改了稱呼。姑娘瞧真切了,我是來興兒,職任六品果毅校尉,并不是什麽殿下。”
納玉隻得順着他的話點頭稱是,可畢竟她與太妃一家淵源深厚,此時眼見穎王人事不醒地躺在地上,無法像來興兒那樣無動于衷,禁不住又開口問道:“地上躺着的這人怎麽了?你們爲什麽不将他擡去找仙姑爲他治病,而是任由他這樣躺着呢?”
旁邊站着的幾名軍士也算得是混迹行伍多年的老兵痞,豈能看不出其中的蹊跷?其中一人眼盯着來興兒,打着哈哈向納玉說道:“我說這位小道長,你就别在我們哥兒幾個跟前演戲啦。你跟地上躺的這人不但認識,還十分熟稔吧?老實說,他是不是穎王李舒?”
來興兒也急于知道這位書生的真實身份,今見納玉就在這靈都觀中,正可要她來辨明這書生是否就是穎王本人,因此,并沒再開口替納玉遮掩,隻眼巴巴地望着她,希望得到她肯定的答複。
“身爲官軍,竟然在我道家清修之地胡作非爲,你們就不怕遭到天譴嗎?”
靜虛子在靈都觀大殿内聽罷女道童的哭訴,按捺不住胸中的憤怒,率領着二三十位觀中的值役道士趕來替女道童主持公道。
來興兒被靜虛子猛然這一聲斷喝驚醒,暗道聲不妙,無奈之下隻得硬着頭皮迎上前去忙向靜虛子賠着不是。
“你們既無誠意來貧道觀中尋醫治病,貧道也不敢多留幾位,将軍請便吧。”靜虛子怒氣難消,沖着來興兒下了逐客令。
來興兒縱使是在邏些城面對吐蕃赤德贊普時,也未曾嘗過此刻這般理屈辭窮的尴尬滋味。他離開長安,入得行伍不到一月的光景,今天算是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當個帶兵校尉的不易。
“道長不明說,在下也無面目多在觀中逗留。”來興兒低下頭,躲避着靜虛子犀利的目光,勉強說道,“隻是軍務在身,如地上躺着的這人無法随在下等一同離開,末将隻好厚顔留在這觀中不走了。”
靜虛子見來興兒說這話時臉色通紅,目中噙淚,顯然是難爲情到了極緻。他早些時曾親眼見到來興兒知錯能改,竟不惜當從下跪來請求衆人的原諒,心中對他頗有好感,并不願過分地爲難于他,遂闆着臉說道:“如果不是念在你們上山來是爲了替人求醫治病,貧道斷不能容爾等在此逗留一刻。先前騰空既說此人到天黑時若還有氣息,便能保住性命,那麽貧道姑且與将軍約定,今晚定更前,将軍連同這幾位軍爺務必請離開我靈都觀,如何?”
來興兒無顔擡頭直視靜虛子,隻低垂着頭答了聲:“就依道長之言。”
納玉站在來興兒身旁,趁旁人未注意,悄悄扯了扯來興兒的衣角。來興兒偏過頭看她時,她暗地裏用手指了指院内,示意來興兒跟她到院内說話。
納玉的這些個小動作無一遺漏地都被靜虛子看在了眼中,以他銳利的目光,自然從中瞧出納玉與來興兒的關系非同一般。據受到軍士們欺辱的那位女道童向他報說,納玉與她俱受到了來興兒等人的非禮,而今看起來,似乎事情并不像她所說的那樣,至少納玉不像是遭人非禮的反應。
今日自從來興兒等人擡着那病人來到了觀前,靈都觀就沒有消停過。爲此,靜虛子大是光火,直欲把來興兒等人早些攆下山去,可礙于面前還躺着個動彈不得的病人,出家人不能見死不救,又趕他們不得。面對着令他左右爲難的形勢,偏偏親眼瞧見半月前上山來的這位姑娘與來興兒拉拉扯扯,好似兩人之間隐藏有什麽秘密,靜虛子再也難以忍受了。
“留一半的人在此陪着幾位軍爺好生照看病人,其他人先回觀中值役去吧。”靜虛子向随在身後的衆道士吩咐道。十幾位身強力壯的道士遵命,立即上前将來興兒帶上山來的四名軍士,連同躺在院門前的書生一起圍在了當中。
靜虛子目視納玉,手指院内,沖着來興兒說道,“爲免得日後給靈都觀帶來麻煩,貧道還有些話要向将軍當面打聽明白,就請将軍随貧道到院内屋中一叙吧。姑娘傷勢若無大礙的話,不妨也一起聽聽吧。”
來興兒和納玉二人這才恍然意識到,剛才二人之間的小動作定是被靜虛子瞧了去,對二人的關系起了疑心,這才要二人到院内,好詳加盤問。
兩人情知此時無法拒絕靜虛子的邀請,隻得面面相觑地跟在靜虛子身後走進了仙姑替人治病的小院。
然當,當靜虛子走至院中上房門前時,卻停下了腳步,轉身沖來興兒和納玉說道:“兩位故人相逢,想必一定有些話要單獨叙談,貧道不便打擾,暫且就在上房中等候。等過得一時半會兒,咱們再談也不遲。”說罷,并不等二人答話,獨自走進了上房。
來興兒、納玉都被靜虛子這一莫測高深的舉動鬧愣了,及至回過神來,靜虛子早已進房去了。來興兒尚在猶豫着,要不要到上房中先告知靜虛子詳情,納玉一拉他的衣角,直接将他引到了自己的宿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