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都觀的主持道長靜虛子及時趕到,才使得來興兒在他的幫助下,不惜以下跪的方式賠禮道歉,好容易說服衆人,答應要仙姑首先替那身份未明的書生治病。誰知,還未等來興兒命令随行的軍士将那書生擡進院,那位仙姑聽到門外有人聒噪、喧嘩,竟先走出來了。
她,不過三十幾歲的年紀,面容清秀,身材颀長,身上雖然穿的是一襲深灰色的道袍,卻難以遮掩住她與生俱來的雍容、高貴的氣質。
聽衆人見了她,不約而同地稱呼仙姑,又聽得她說治不了那書生的病,來興兒真有些急了。他三步并做兩步地跑到仙姑身前,神情焦急地沖她央求道:“百姓們都叫你做仙姑,你一定要設法救活他才是。”
仙姑本來半蹲着身子正在爲那書生号脈,聽到來興兒的話,擡起頭瞧了瞧他,冷冷地說道:“是你們把他擡到這裏的?倘若一見他犯了這病,就令他平卧不動,貧道也許尚有三分把握能救得活他。現在經你們這一通折騰,可就難說了。除非……”
來興兒聽她并未将話說死,内心也随之燃起了一絲希望,眼巴巴地瞅着仙姑,問道:“請仙姑快說,除非什麽,要怎樣才能救得活他?”
仙姑苦笑着搖了搖頭,從懷中摸出個白玉小瓶來,拔開瓶塞兒,從瓶中倒出一粒丸藥,塞入那書生嘴裏,随後站起身,沖着跟随在來興兒身後來至近前的靜虛子打了個稽首,說道:“此人系真心痛發作,須得用千年靈芝先吊住一口氣,再徐徐用溫通之法解之,或可保得他不死。隻是據貧道所知,這千年靈芝隻有我師姐手中還留有一支,她如今身在數百裏之外,一時半會兒如何能向她求得來?故而,貧道方才才有此歎,請道長恕貧道醫術不精,對此無能爲力。”
靜虛子心知這仙姑既如此說,那人性命必定已是危如累卵,遂輕拍了拍來興兒的肩頭,安慰他道:“死生天定,将軍還要多擔待些才是。”又向那仙姑問道:“騰空,方才貧道見你将一粒丸藥塞入病者口中,不知是作何之用啊?”
被靜虛子喚做騰空的仙姑面朝着衆人解釋道:“此人實乃是貧道出師行醫以來,遇到的第一位真心痛病人。貧道曾聽家師說起過此症,大半是由于體内油脂積存過多,加之急火攻心而生。
一旦得了此症,至關緊要之處在于不能使病人輕舉妄動,避免使心脈完全堵死,而後方能采溫通之法徐徐爲其去除血脈中之積垢,令其體内血脈恢複通暢。貧道專爲趁着眼前這一起實例,告知諸位父老,切記,如遇家人患了此症,切不可挪動其身軀,隻須令其平卧,再喚請醫者前來救治就是。”
說罷,才轉向靜虛子,答道:“承道長問起,方才貧道喂其服下的是一粒蘇合香丸,有疏通血脈之效,但能否救得活他,貧道連一分的把握都沒有。”
衆人聽了仙姑關于真心痛病症的一番解說,一邊咂舌稱奇,一邊紛紛議論道:“如今這兵荒馬亂的世道,有口野菜能填飽肚子就算老天爺開恩了,誰的軀體之内還能剩下油脂來?仙姑,您想再遇到一例這樣的病患,隻怕是難喽。”
眼前平躺在院門前的這位落魄書生竟然患的是富貴病!來興兒從仙姑的這番話中聽出的倒是另一層意思:這書生很可能就是穎王李舒本人,至少也是個經過喬裝改扮的身份可疑之人。越是如此,越不能眼睜睜地就這麽讓他死了。
“仙姑既然肯施藥救治,就表明他還有救活的可能,是嗎?”來興兒緊盯不舍地追問道。
仙姑手搭涼蓬,擡頭望了望頭頂上毒辣辣的日頭,沒有徑直回答來興兒的話,向靜虛子說道:“道長,今天來觀中尋醫問藥的有不少上年紀的老者,站在這日頭地裏久了,貧道唯恐再生意外,能否肯請道長允準貧道轉至觀中大殿陰涼處爲他們診治?”
靜虛子颔首微笑道:“還是騰空思慮周全。救助蒼生本是我等出家人的本分,想來大殿内供奉的天尊也會成全你這番善心的。我這就叫人去打開殿門,衆人盡可到大殿内歇息等候仙姑爲你們診治。隻是這位小将軍擡上山來的病人,騰空你不知要作何安置啊?”
“不敢欺瞞道長,挪至觀中大殿爲其餘衆人診治,一來是爲了不耽擱大夥兒的病情,二來騰空也是替這位罹患真心痛的病者着想,這些個人圍着他,即使不動,喧嘩之聲同樣于他病情不利。”
仙姑邊回答着靜虛子的問話,邊把裝有蘇合香丸的白玉小瓶交在來興兒手上,向來興兒和幾名随行的軍士囑咐道:“你們就在院門前守着他,每隔半個時辰喂他服下一粒丸藥,倘若到了天黑,他還有氣兒,便算是有救了。到時貧道自會要你們将他擡進房中施治的。切記,切記,千萬不可再挪動他分毫。”
到了此時,來興兒已無話可說,他隻能傳命幾位軍士按照仙姑吩咐下的去做。幾個人不避暴曬,團團圍坐在那書生周圍,脫下身上的半褙,系在一起,做成了個小小的涼蓬,每人各張一角,遮在那書生的頭頂,爲他擋着曬。
一名軍士氣哼哼地沖來興兒埋怨道:“将軍,我們哥兒幾個跟着你,仗沒撈着打,如今倒侍候起人來了!要我說,甭管他是不是穎王李舒,一劍砍了首級,拿回營中不照樣請功受賞,何必要等到天黑?”
其他三名軍士見有人打頭,也紛紛附和起來。
來興兒眼望着靜虛子和仙姑帶領衆人走遠,轉過頭來,沖幾名軍士把眼一瞪,呵斥道:“他要不是穎王,你們也要砍下他的首級,回去好請功受賞?少要羅嗦,眼下隻管一心一意地照料好他就是,再要胡說,休怪我翻臉不認人。”(未完待續。)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