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承恩卻仍堅持着向李啓規規矩矩地行過禮,方才擡起頭,目視李啓,緩緩說道:“咱家早年奉先帝旨意,出京擔任監軍使,也算是入了行伍,如今見了大元帥,豈敢心存怠慢、倨持不恭?此次奉調移駐陝州,原想着進宮見過娘娘之後,就到元帥府應卯的,不承想竟在娘娘宮中得遇殿下,正好就此見過。殿下如有将令,盡管下給咱家就是。”
景暄雖比李啓年長不了幾歲,但依輩份尚算得是他的庶母,眼見年過半百的于承恩恭恭敬敬地立在李啓面前,不肯落座,遂笑着解說道:“啓兒雖說是皇上新任的元帥,但眼下是在寶象宮中,不是在他的大元帥府,于大人不必拘束,坐下說話就是。”
于承恩聽景暄如此說,這才答了聲“謹遵娘娘旨意”,在李啓斜刺裏下首落了座。
景暄見李啓在場,于承恩神色之間頗帶有幾分不自在,便有意挑些家常話來說:“本宮記得于大人與家父曾在河中軍**事經年,家父這幾年奉旨在京榮養,前些日子進宮來還曾向本宮提起,說是身子大不如從前,于大人一直在外辦差,鞍馬勞頓,不知身子骨可還吃得消?”
于承恩來寶象宮求見景暄,正爲的是求景暄向皇帝說情,将自己留在長安朝中爲官,總勝似到那前方算不得前方,京畿又算不得京畿的陝州賦閑,此時聽景暄開口便問及自己的身子狀況,正中了他的下懷,忙起身答道:“多承娘娘牽挂,咱家這些年在外監軍,平日裏多和将士們一起歇宿于營帳之中,積年累月,别的都還好,隻這兩隻膝蓋也不知得了什麽怪症,每逢陰雨天就酸痛難耐,幾至無法行走。如若不是數月前奉旨率軍駐防西疆,面臨強敵入寇的形勢,咱家本想着上一道奏章給陛下,求陛下準咱家回京辦差。現如今正是睦王殿下大元帥府新建之時,說不得咱家豁了這條老命,也要再勉力支撐些時日才是。”
李啓坐在一旁,聽了于承恩這番話,忍不住鼻洞之中噴了兩股冷氣出來,他壓根兒就不相信于承恩說的都是真的,尤其是聽到于承恩想回長安之後,心中更是火起,遂搶在景暄之前沖于承恩一笑說道:“聽于大人如此一說,豈不是都是小王的不是?于大人早年在先帝跟前侍候,與小王情同家人,小王豈忍心令于大人終年在外餐風露宿,飽嘗風霜?故而,小王前幾日才向父皇建言,調于大人率神鶴軍中軍移駐陝州,爲的便是能使你有個安身榮養的機會。陝州雖比不得長安繁華,可也稱得上物阜民豐,你到了那兒,既可頤養身心,又無長安朝中諸務纏身,豈不快哉;再者,于大人久在行伍,眼下南北兩路仍不安甯,小王需仰仗于大人之處多矣,您想脫離行伍,回朝中辦差,頭一個不答應的就是小王。所以,小王勸你再不必提起方才的那番話,隻管到陝州赴任便是。”
景暄初時還不甚明白于承恩今日入宮求見自己的目的何在,及至聽了李啓笑裏藏刀的一番話,才恍然有所領悟,心底也暗自冷笑道:這于承恩早年在軍中做父親的監軍時,就心懷叵測,觊觎父親手中的軍權,時常有不軌之舉,如今被睦王一朝就任大元帥,首先就罷了他的軍權,這回返京欲行幹谒之事,竟首先請托到了自己頭上,他必是想着有那件“天蠶衣”尚留在自己這裏,因此才想着用它來換得自己向皇帝的說情,這樣的居心,難免也過于可笑了些。
思忖至此,景暄接着李啓的話茬,對于承恩說道:“本宮聽啓兒方才所說,言語雖激切了些,卻純然出自一番好意,還望于大人三思而後行。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于大人上年紀的人了,家眷又都在長安城中,想着回朝辦差,也是人之常情。本宮見了聖上,定會将于大人的心願如實轉奏就是,于大人放心即可。隻是,今日當着啓兒的面兒,本宮尚有一事,想請于大人見諒:前些時,于大人托原延英殿掌書、宦兒來興兒帶入宮要本宮品鑒的那件‘天蠶衣’如今已無法交還給于大人了......”
于承恩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景暄竟會當着睦王李啓的面兒公然說起他進獻“天蠶衣”,以圖攀附的舊事,刹那間惱羞成怒,心裏暗罵道:這個小賤人,同她老子一樣,端的是又臭又硬,不給人留一點兒情面。雖然真實的想法如此,他于承恩畢竟也是三朝老臣,宦海沉浮了大半輩子的人,眼前這點兒小小的尴尬對他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麽。
“那件‘天蠶衣’原就是咱家意外得來的一件寶物,思量着娘娘自幼習武,特地煩來興兒帶回宮進呈給娘娘的。娘娘是留在身邊玩賞,還是賜予他人,盡由娘娘心意,今聽娘娘還要将此衣歸還給咱家,豈不是要羞臊死咱家了嘛?怎麽,來興兒如今已不在延英殿當差了嗎,不知他去了哪裏,肯請娘娘告知咱家。”
看着于承恩聽了自己的話,仍然面不改色地坐在那裏,居然還大言不慚地一口承認下賄賂自己的事實,并且********地想用探問來興兒去處的方式把話題引向别處,景暄強忍着心頭的厭惡,繼續向他解釋道:“不瞞于大人說,這件‘天蠶衣’就在幾天前才被吳弼大将軍讨了去,變換得錢,以補充禁軍糧晌之用。本宮尋思着于大人定會體諒朝廷眼下的難處,不會心中埋怨本宮做事不周吧......”(未完待續。)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