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沒聽到朕方才說的話嗎?”
皇帝臉往下一沉,吓得王保兒急忙讪笑着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延英殿中隻留下了皇帝和來興兒兩個人。來興兒暗自詫異:那高個女刺客分明已将李進忠死于自己之手告訴了吳弼,皇帝豈會不知?如果皇帝誤信了他人之言,以爲是自己殺死了李進忠,爲何還要傳自己來延英殿相見,并且絲毫不加責罰,反而恢複了自己的品秩?
一想至此,他不禁激淩淩打了個冷戰:高個女刺客在晉國公府書房中曾經說過要自己和她一道請功受賞的話,難道派她去刺殺李進忠的幕後主使竟會是皇帝?
前些天被關在大慈恩寺三藏法師院的廂房之中,來興兒的全部心思幾乎都放在了納玉身上,倒沒有往這方面想,而今天不明不白地受到皇帝的召見,還得以晉階成了校尉,興奮之餘内心尚保持着一份清醒,聯想到種種有違情理的地方,來興兒像是突然明白過來了:在皇帝眼中,自己親手殺死李進忠,非但無罪,而且有功。這一非常接近實際情況的猜想令他感受哭笑不得。
“還記得你入大明宮當差的頭一天,朕也是單獨将你留下,對你說過的話嗎?”
皇帝的語氣聽上去變得嚴厲了許多。
“皇上的諄諄教誨,來興兒怎麽敢忘。當時皇上叮囑小的要始終保持一顆忠謹之心,還要小的不要卷入宮苑之内的是是非非之中去。”
“嗯,那麽,幾個月來,這兩點你做到了嗎?”皇帝放緩了語調問道。
“小的的所作所爲,無愧于天地良心。”來興兒直視着皇帝,毫不猶豫地答道。
“好,好,好。”皇帝陡然發出一陣大笑,“有你這句話,朕就放心了。朕在閑廄院時就曾對你說過,你與朕既然有緣,朕決計是不會虧待于你的。朕且問你,你今年多大了?”
來興兒被皇帝問得頗摸不着頭腦,如實答道:“小的虛度十六個春秋了。”
“十六歲?論說起來也不小了,按照本朝律例,已到了丁壯之年,可以成家立業了。”皇帝呵呵笑道,“惠貴妃有意将她身邊侍奉的錦屏說與你與妻,你可願意?”
景暄要把錦屏嫁給自己?來興兒幾乎不敢相信皇帝說的是真的。納玉被自己一頭撞飛,匍匐倒地的那一幕又閃現在他的腦海之中,令他感到一陣心神恍惚,全然忘卻了此時自己身處延英殿中,面對的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其實,皇帝親口說出要将錦屏嫁給來興兒爲妻,多半也是出于一時興起,心底有些舍不得放來興兒離開長安,想要在自已身邊給他留下個羁絆來。不知爲什麽,自從來興兒扮做睦王到千裏之外的邏些走了一遭之後,皇帝對他就産生了一種近乎父子之間才會有的親切感。也唯其如此,在他連招呼都不打,從長安平白無故地消失了幾天之後,皇帝再次在南内見到他,才會對他切齒痛恨,以緻要拿他爲先皇殉葬。
“聽了朕的話,你是過于高興呢,還是不樂意?”皇帝見來興兒似喜非喜地站在階前,不出一聲,好奇地問道。
來興兒恍然驚醒了過來,略一遲疑,終于還是向皇帝施禮答道:“小的不敢承受皇上、娘娘如此美意,抖膽請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的臉色爲之一變,他曾聽吳弼說起過納玉夜闖“野狐落”和來興兒一同被捉的事,陰沉着臉問道:“莫不是你小小年紀,已有了心上人?此人是張諒愛妾納珠的胞妹納玉嗎?”
來興兒此時自己也搞不清拒絕皇帝親口提親,究竟是不是因爲納玉的緣故?
但以他這幾年在宮中曆煉積累下的經驗,他知道此事是萬萬不能承認下來的。遂正色答道:“小的隻是在想,小的這一去,是趕赴沙場拚命、厮殺去的,保不準會有個三長兩短。錦屏與小的在東宮時就在一處,情同姐弟,小的不想因爲自己連累她”
皇帝聽了他這話,臉色變得開朗了許多,連連擺着手說道:“無妨,無妨。朕瞧錦屏這妮子,心裏頗裝着你咧。前些日朕在寶象宮遇到她,與她不過順嘴開了一句玩笑,可她卻纏着要朕賜婚給她。這樣癡心的女子你要是不要,朕可是斷斷不答應。”
來興兒頗不習慣皇帝用近乎父子之間親切的口吻與他說話,局促地揉搓着雙手,脹紅着臉,愣愣地站着,不知該如何回話。
“這樣吧,今日朕既已提起了這門親事,那就一言爲定。”皇帝并不急于逼來興兒與錦屏完婚,笑着繼續說道,“自今日起,你和錦屏之間便算有了婚約,目下惠妃娘娘那兒錦屏一時還離開不得,待到你到沙場建立了功勳,回朝複命的那一天,朕再爲你二人主持成婚,這不算爲難你,也不緻耽誤錦屏終身了吧?”
皇帝親口提親,對尋常的官宦人家已算得是莫大的殊榮,更何況還當面許諾要親自爲二人主持成婚?來興兒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再遲疑、拒絕了。
“小的本是戴罪之身,并沒立下半點功勞,哪兒敢承受皇上如此大恩?皇上待小的天高地厚,小的即便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此次趕赴沙場,必不叫皇上失望也就是了。”
來興兒重新跪倒,叩頭謝恩。
皇帝聽出他頭一句話中似乎隐隐有探問之意,心中一凜,但李進忠是自己要吳弼暗雇刺客所殺是萬萬不能向他挑明的,遂對來興兒的存心探詢未加任何理會,手指殿外對來興兒說道:“如今你多在宮中逗留不便,錦屏此刻隻怕已在承訓門外等候你多時了,趁着明日啓程之前,你還不惦記着去會她一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