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興兒再次被關進了牢房一般,雖然已近三更天,可他卻沒有半點兒困意。不久之前在晉國公府那座小小書房跨院裏發生的一切強烈刺激着他的大腦:納玉怎麽會突然潛入到了李進忠府中行刺?挾持自己來到此處的那位高個女子難道是受了吳弼指使前去刺殺李進忠,瞧她的身手,似乎遠非納玉能及,她會是什麽身份呢?那個神秘的蒙面人顯然和納玉、高個女子不是一路,他又是誰呢?自已明明是在救他,可李進忠臨死之前爲什麽要把殺害他的兇手單單賴在自己身上?
尤其令來興兒感到痛悔不已和無比牽挂的是,自己爲了救李進忠,竟然誤撞了納玉,也不知她此刻怎樣?倘若她因此有個三長兩短,自己豈忍心獨活在這世上?
一想起納玉,來興兒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沖動,跳起身沖至房門前,舉拳重重地砸着門,向門外高聲叫道:“我要出去,我要見吳大将軍。”
門外負責看守他的人先前還厲聲喝斥他兩聲,及至被他不停地叫嚷惹得厭煩起來,索性躲在遠遠的地方,對來興兒不理不睬起來。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少天,這些日子裏,來興兒雖趁着有人來給他送飯之機,不止一次嘗試着想硬闖出去,好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去尋找納玉,爲她覓郎中治傷,可每回都被無情地擋了回來。這些個看守似乎已得了命令:不準虧待來興兒。盡管來興兒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往房外闖,他們也僅僅是默默地擋住來興兒的去路,對來興兒并不惡語相加,也從不拳腳相向。唯其如此,在多次硬闖無果之後,來興兒徹底地絕望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要被吳弼關在這裏多久,也無法預料自己将要面對的會是什麽。
可是,世間的事情往往就是這樣,當你身陷絕望的泥沼無力自拔時,機會和希望突然有一天會不期而至,爲你打開眺望另一個世界的窗戶。
來興兒自己也數不清這是再次被吳弼拘押的第幾個傍晚了,兩名黑衣大漢突然破門而入,闖進房來,不由分說,将一個散發着濃重氣味的皮囊迅速往他頭上一罩,一邊一個架起他就往外走。
來興兒未曾防備,腦袋就已被那皮囊緊緊罩住了,皮囊裏濃厚的動物毛皮的腥臊氣息嗆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待要用力掙脫對方的架持,卻感到全身無力,隻得任由他們擺布了。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當罩扣在來興兒頭上的臭皮囊被人摘下時,他揉了揉酸痛發脹的眼睛,凝神注目打量着自己周圍的一切:這不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延英殿嗎?那兩名黑衣大漢竟把自己帶入了大明宮?
“而今宮苑之内禍患盡消,朕的意思是舅舅大可不必再在這延英院中營賬而宿,所有軍士自明日起撤出延英殿,但所建營帳暫不拆除,朕要用這十幾座營帳另設内樞密院,掌管機要,王保兒,首任樞密使暫就由你充任,依延英掌書的例,食七品俸。“
來興兒循聲向殿内望去,隻見皇帝居中而坐,階下一左一右分别坐着吳弼和尚敬,王保兒躬身侍立在皇帝身旁,除此之外,殿内再無其他人。
眼見尚敬從邏些脫身返回了長安,來興兒既驚且喜,連連用目光向尚敬示意,希望能以此方式向他緻以問候,無奈尚敬滿腹心思都在皇帝身上,根本沒注意到來興兒已來到了延英殿。
倒是王保兒眼尖,躬身向皇帝施禮謝恩已畢,回班站立之際,一眼就瞅見殿口處站着來興兒,遂低聲提醒皇帝道:“爺,來興兒來了。”
吳弼也發現了來興兒,沉聲吩咐道:“還不快入殿叩見萬歲!”
來興兒本以爲自己冒牌宦者的身份暴露後,再也不會進入大明宮了,更不會見到皇帝了,孰料在被吳弼重新關押了多日後,竟然能夠重入大明宮面見皇帝。他遵命疾趨向前,在階前跪下,沖皇帝三叩首道:“軍卒來興兒叩見聖上。”
“唔,來興兒,你可知罪?”
皇帝聽吳弼說起将來興兒關押在城南大慈恩寺中,顯然沒想到他來得如此迅速,遂撂下别的話茬,當頭先給來興兒來了個下馬威。
來興兒匍匐在階前,聽到這話,誤以爲皇帝指的是李進忠之死這件事,擡起頭正想分辨兩句,就聽旁邊坐着的吳弼順着皇帝的話向自己喝問道:“這麽多年僥幸讓你混迹宮中,皇上宅心仁厚,不查究你欺君罔上的罪名也就罷了。你難道不清楚自己原本就是戴罪之身嗎?”
李進忠被殺的次日,吳弼就向皇帝轉奏了辛十二娘的話:李進忠是死在來興兒手上的。
他深知皇帝當初對來興兒頗爲器重,如果不是來興兒從邏些返回長安的當天就離奇地消失,而後緊接着又暴露了冒牌宦者的身份,徹底激怒了皇帝,以緻爲自己招來大禍,他極有可能取代如今的王保兒,成爲皇帝登極後傾力擢拔的第一位宦者。
而吳弼自已對來興兒一向也頗有好感,尤其是此次陰差陽錯地将來興兒派在了李進忠身邊,結果來興兒最終反而成了取李進忠性命的一支奇兵,幫了吳弼天大的忙,出于心中感念,吳弼有意在皇帝面前竭力替來興兒美言,并欲趁此良機爲來興兒徹底洗脫欺君的罪名,盼皇帝能給他一個大好的前程。
“小的有罪自不容分辯。然而,皇上一個多月前就已寬赦小的不死,且許小的加入禁軍,成爲一名軍卒。如果皇上今日仍欲賜小的一死,小的懇請皇上,請準許我戰死沙場吧,也不枉小的以五尺男兒之身來這世間走上一遭。”
來興兒無緣無故地受到多日拘押,心中本就憋滿了委屈,方才一進殿,就受到皇帝和吳弼接二連三地質問,更是怨氣耐抑,遂賭氣似地答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