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傻看着作甚?快來陪着師叔喝上兩杯!”李進忠一開口就顯得對來興兒十分地親切、自然,他用手一指與自己相對而坐的祿光庭,向來興兒介紹道,“祿寺伯,你還認得吧?”
雖然此時祿光庭早已不是七品微末的内寺伯,李進忠卻有意當着來興兒的面兒延續着數年前的稱呼,仿佛在有意提醒來興兒,不要忘了自己曾在祿光庭掌管的察事廳子中坐過牢的往事。
來興兒努力壓抑着不時洶湧而來的一陣陣強烈的食欲,抱拳見過祿光庭,又轉向李進忠問道:“兩位大人在此,在下不敢放肆。請問大人喚在下前來,可有事要吩咐在下去做?”
“老夫今晚差人邀你來,确乎有一件大事要你即刻去辦。”李進忠假意闆起臉,故弄玄虛地說道,“那就是,命你馬上把案上這隻雞給吃了。”
來興兒雖猜不透李進忠這麽急着要見自己,到底是爲了什麽,卻再也招架不住美味的誘惑,心中尋思:管它是福是禍,先填飽肚子再說。
于是,他沖李進忠答聲是,大步向前,抄起案上那隻冒着熱氣的蒸雞,連皮帶肉撕下一隻雞腿,塞進嘴裏大吃大嚼起來。
祿光庭坐在案旁,一邊小口咂着酒,一邊留心觀察着來興兒自走進書房以來的一舉一動,想從中發現些作爲細作的蛛絲馬迹出來。可令他失望的是,眼前這個少年軍士分明就像是頭一天未曾進食的惡狼,轉眼之間,風卷殘雲一般便将隻整雞吞下了肚,仍然顯得意猶未盡,又抓起案上的茶碗仰起頭一通牛飲,全無一星半點兒地矯揉造作。
“光庭啊,你可能還有所不知,一個月前在南内興慶門外,若非是來興兒恰巧從那兒路過,替老夫擋了一下刺客沖着老夫射來的暗器,老夫可能早就命喪刺客之手喽。”李進忠含笑瞧着來興兒站在自己面前一通兒狼吞虎咽,主動向祿光庭提起了來興兒曾在南内門外救過他的事情。
祿光庭已從李進忠方才對待來興兒的态度中窺探出了李進忠表面上想要籠絡來興兒的意圖,遂附和着說道:“果然是英雄出自少年呀,來興兒與恩相本就有同門之誼,這回又救下了恩相的性命,你們爺兒倆真是有緣之人哪。”
“睦王殿下将你喚去府上,所爲何事啊?”李進忠非常滿意祿光庭的配合,順手把一隻盛滿酒的酒樽又推至來興兒面前,裝做很随意地問道。
來興兒舉起酒樽,一飲而盡,使勁兒把嘴裏的雞肉咽了下去,抹抹嘴,答道:“回大人的話,原是吐蕃使節央宗大人在王爺面前提到在下,并向王爺提出要見在下一面,睦王這才差人将在下喚去,與央宗大人相見。”
“隻是爲了這個?師叔午時剛過就命人候在睦王府門前,爲何直到現在才将你等到?”李進忠向後仰着身,端出長輩的架子,不甚滿意地追問道。
來興兒略一遲疑,依然如實答道:“不瞞大人說,原爲了睦王殿下問起在下扮做殿下出使吐蕃的事情,是在下言語之間對睦王殿下多有冒犯的緣故,惹得殿下一時動怒,傳命把在下關至睦王府的客房之中,直至天将傍晚才放了出來。”
“哦?你小子膽兒不小啊,連睦王也敢當面頂撞!”李進忠口中雖啧啧稱奇,臉上卻始終挂着笑容。
“嗯,在下也有一事,想請問大人:不知巴州刺史湯寬大人今天可曾來府上拜會過大人?”來興兒一想起懷裏還揣着湯寬那來曆可疑的幾十文銅錢,心中就隐隐覺得不安,急欲打聽到湯寬的去向,好盡快地把錢還給他。
“唔,聽門上報說,午後倒是有一位姓湯的刺史來登門請見老夫,隻是老夫沒空兒見他,就命人将他打發走了,怎麽,你急着要找他,是爲了何事?”
“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原隻爲早晨承他給了在下半貫銅錢,要在下買些吃食,現還剩下些錢要還他,又不知去哪裏找他,想起今兒一早他便來至府門外要求見大人,故而想問問大人,這吏部館舍在什麽位置,呆會兒好去還他錢。”
李進忠聽他話裏隐含着急于離開的意思,遂不再繞彎兒,徑直說道:“區區小事,何足挂齒?你既奉調來至這裏當值,師叔有意擡舉于你,自今晚起,你就宿在師叔府中,不必再回軍營之中啦。過會兒,師叔差人代你到吏部館舍,将那幾十文錢還給湯某也就是了。”
來興兒自從得知了母親的死訊,明白過來李進忠曾屢次三番地欺騙過自己,加之在南内時李進忠眼見自己行将被皇帝下令爲先皇殉葬而見死不救,兩人之間仇怨已生,縱使自己念及這兩年來他對自己不無保全之恩,且母親之死雖由他選中自己充做張皇後眼線而生,卻究竟不爲他直接所害,故而對李進忠并無深仇大恨,但也絕沒有想到還要仰仗他來提攜自己。
因此,聽到李進忠向自己主動示好,來興兒心中不禁陡起警覺:他莫不是又來诓騙自己,想達到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多謝大人好意。隻是在下如今身在行伍,夜不歸宿的話,被吳大将軍知道了,是要掉腦袋的。”來興兒朝李進忠深鞠了一躬,口中卻回絕道。
祿光庭不失時機地插話道:“這你就多慮了。李大人既然提出要将你留在府中當差,自然會知會吳大将軍一聲的。”
李進忠公開挑明自己的用意之後,卻不忙着解釋爲何要留來興兒在自己府中,反而好奇地向來興兒問道:“也算是師叔當初眼拙,居然沒瞧出你竟是個冒牌兒的宦者。此事,蘇福忠我那老哥哥知道嗎?宮裏惠貴妃身邊的錦屏那小妮子又是怎麽知道的呢?”(未完待續。)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