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睦王李啓消了氣兒,還是什麽别的緣故,柱兒親自把來興兒送出了睦王府,立在門檻外,竟笑着對他說:“我們王爺說了,此次奉旨出使邏些,他欠下你一個大大的人情。因此,特意要我來告訴你一聲,你以後若遇到了什麽麻煩,盡可來府上找他就是。隻要不是太出格的事,我家王爺都會替你擺平的。”
“誰稀罕你們王爺的好意施舍!”
來興兒一早便空着肚子跟老黃到晉國公府門前當值,到此刻已是饑腸漉漉,心中自是少不了有一股怨氣,本想一口回絕睦王這所謂的好意,但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來。他想起納玉還不知被吳弼關在何處,說不準将來還真有求睦王幫忙的時候,此時自己倒不必急着自斷退路。
然而,當他把目光投向睦王府門外的栓馬樁時,他卻忍不住叫出了聲:“我的‘追風’呢?央宗大人不遠千裏把它從邏些城帶回來還給我,你們不會把它......”
柱兒素知來興兒愛馬如命,如不據實相告,他定會不依不饒,遂抱歉地一笑,說道:“關于那匹大宛胡馬,王爺也發下話來,說它本來就是當今皇上身居東宮當太子時,豢養在東宮馬廄,以備不時之需的千裏良駒。現在既承吐蕃使節好意将它還回,自應收到我們府上好生養着。你如今隻是個小小的軍卒,這麽好的馬與其跟着你,倒不如就收在我們王爺府中,依我說,你盡可不必牽挂它。”
來興兒聽柱兒如此一說,想到實情确是這樣,倒也說不出什麽反駁的理由來,隻得怏怏地向柱兒抱拳告别,想着盡快趕回軍營,或許還能到夥房搜羅些殘羹剩飯來填飽肚子。
可是,他沒走出幾步,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回頭問柱兒道:“那位與咱們一道來的巴州刺史湯大人現在可離開了王府?”
柱兒一隻腳已邁進了府門,聽身後來興兒這一問,轉身答道:“湯大人見過王爺以後,未到晌午就急匆匆地走了。怎麽,你找他有事?”
來興兒伸手摸了摸懷中買吃食剩餘的幾十枚銅錢,對柱兒說道:“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早晨他拿錢給我,要我去買些吃食,這不,還剩了些在我這兒,惦記着該還給他才是。”
柱兒不屑地撇了撇嘴,說道:“你呀,作人也恁實誠了點兒。他一個刺史大老爺,還在乎這點兒小錢?不過,你一定要還的話,我聽說他就落腳在距此不遠的吏部館舍,你可以到那兒去找他。現下府中正開着酒席,王爺跟前少不得人侍候,恕不奉陪了。”說罷,朝來興兒一拱手,轉身進府去了。
來興兒并不清楚吏部館舍具體在哪兒,正要向柱兒詳細打聽,卻見他一閃身已回了王府,沒奈何隻得回頭尋思着找個路上的行人打聽打聽,正獨自尋思着低頭往前走,迎面差點兒和兩個人當頭撞在了一起。
“小子,瞧不出你倒還真是個人物!居然在睦王府中一呆就是一整天,到天黑才出來,叫我們兄弟守在門外眼巴巴地竟等了一天!”
兩人中一個禁軍校尉裝束的精瘦漢子不由分說,上前劈手揪住了來興兒的前襟,瞪着眼說道。
來興兒天生一副不懼強梁的性子,見來者不善,雙手握拳向前,猛擊那漢子的面部,同時,身形猛地向後一竄,便掙脫了那漢子揪住自己前襟的手,上下打量着攔住自己去路的兩個不速之客,沉聲喝問道:“敢問兩位是何許人也?在下與兩位素不相識,爲何要擋住在下的去路?”
兩人中的另一個矮胖子見來興兒一出手就佯進實退,甩脫了精瘦漢子,生恐兩人再要動起手來,傷了和氣,忙上前幾步攔在兩人中間,呵呵笑着沖來興兒說道:“來掌書莫要誤會。我家大人回府後聽說來掌書被睦王府的人傳了去,特意要我們兩個守在王府門外,一俟掌書從王府出來,便請掌書到府與我們大人相見。”
“你們大人?不知是哪一位呀?”來興兒見這矮胖子身着淺綠色官袍,滿臉堆笑,說起話來全不似那精瘦漢子兇巴巴的,遂也将口氣緩和了下來。
“我倆都是晉國公府上的差官,倘要認真論說起來,咱們現在還算是同僚呢。”矮胖子邊說邊走至近前,顯得十分親近地替來興兒抻抻衣襟,“快随我倆回去吧,大人已在府中等候多時了。”
李進忠今天一早在府門前見到來興兒,就如同吃下了一隻蒼蠅般,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惡心、膩歪。及至他按時趕到了中書省衙門,召集吳弼、祿光庭等人會商加強京城治安等事宜,借着中途喝茶的空兒有意向吳弼探問起自己府邸周圍禁軍換防的個中情由,卻被吳弼淡淡一笑,隻答了句“聖上格外關懷晉國公的安危,特地囑咐下的差使”,便顧左右而言它,再也不肯多說什麽了。
李進忠揣着滿腹心事,草草地應付完了公事,随即叫上祿光庭一起打道回了府。
他根本不相信吳弼所說的話是實情。自從來興兒在他面前提及了九成宮,李進忠就當即立斷地做出了一個決定,無論來興兒是否已獲知其母早已自盡身亡的真相,他對自己而言,就都已成爲了一枚棄子。更何況一個多月前在南内皇帝即将處置來興兒之時,他非但沒有真心相救,反而火上澆油,将來興兒與張氏有瓜葛的那本舊帳重新翻了出來,意欲置他于死地,照此說,說兩人之間已形同仇敵也不爲過?
現在他已成功地把柳毅師徒逼出了長安,将京兆的治安大權攬入了自己手中,偏偏在這個時候,頭上頂着欺君重罪的來興兒卻不可思議地被吳弼派至自己的府門前擔任護衛,這難道就是皇帝對自己安危的格外關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