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暄此時已聽到了動靜,起身迎到了殿外,聽得皇帝如此打趣錦屏,隻微微一笑,催促錦屏道:“你還不快去,陛下面前仍舊不懂得規矩!”
錦屏很有些失望地站起身,悻悻然地走了。
“錦屏無禮,陛下切莫在意。”景暄邊請皇帝入殿落座,邊代錦屏向皇帝賠着不是。
“無妨,無妨,朕這些天心煩的事情多,有個人兒與朕說笑兩句,心情倒是輕松了些。”皇帝施施然地踱進殿,坐下,臉上的笑意仍未盡散。
景暄幾個月來已吃準了皇帝的這一套路數,每當遇到難解之事時,皇帝總會想起她來。對此,宮中已有傳言,說景暄和當今皇帝的關系和前朝高宗與武後頗有些相像,隻怕景暄将來也會步武後的後塵……
這種傳言令景暄感到十分苦惱。她并不畏懼有人通過惡意誇大其辭意欲構陷自己,而是爲窺測到皇帝深不可測的心機而感到惶恐和憂慮。
登極以來,皇帝對待她們父女采取的是一種十分奇怪的态度。
他一方面将戰功卓著、智勇雙全的父親景雲叢置之一旁而不用,任憑他空有一個副元帥的名銜而不給他任何率軍建功的機會;
另一方面,對自己倒似乎頗爲倚重,視自己如前朝的宰相一般,且不說前些時簡直把寶象宮,這座她的寝宮,當做了聽議朝政的紫宸殿、延英殿,今天又不知道爲了何事一大早地就駕臨寶象宮。
長此以往下去,皇帝的這種做派必然會引緻朝中、宮中衆人對景氏一門的誤解和嫉恨,爲父母和族親招來禍殃。
可她作爲皇帝的妃子,偏偏又無法眼睜睜地瞅着夫君身陷困境而不施以援手。
景暄每念及此,甚至開始羨慕起那幾位隻會整日陪着皇帝花天酒地,歌舞作樂的小才人們來啦。
“愛妃,你可聽說過于承恩此人?”果然不出景暄所料,皇帝開口就說明了今天駕臨寶象宮的用意。
“于承恩曾任過父親的監軍使,臣妾對此人略有耳聞。聽說他現在泾州統轄泾原、隴右、河西三道兵馬,怎麽,是吐蕃那邊又出事了嗎?”
近兩年來,景暄從與父親的幾次閑聊中隐隐察覺到,父親懷疑于承恩便是兩年前自家祖墳被盜事件的真正主使。她又聯想起于承恩托來興兒帶回長安送她的那件被柳毅稱爲天下至寶的“天蠶衣”還留在她這裏,不禁心裏一沉。
皇帝把于承恩軍報的内容揀主要的向景暄叙說了一遍,随後追問道:“依愛妃看來,這于承恩的奏報中有幾分屬實?朕如今已無兵可調,無糧晌可籌,一旦果如其奏,吐蕃挑動四五個藩邦共同來犯,又該如何應對?”
景暄蹙眉答道:“如此大事,臣妾料想,那于承恩絕不敢虛報。以目前他麾下的三萬神鶴軍,想要守禦住三道上千裏的疆土無異于以卵擊石,因此,還請陛下早做籌謀才是。”
“唉,這個傅奕,一個小小的河中,動用了近二十萬兵馬,耗時近三個月仍未收複,朕難道這回真用錯了人?若非如此,朕怎會落得無兵可調的境地?”
皇帝扼腕歎息道。
對于河中戰事,景暄所知不多,不便多說什麽。她想了想,向皇帝提醒道:“臣妾聽人說,吐蕃派出使節前來長安讨要隴右四州土地,陛下差睦王與其談判,不知此事進殿如何?臣妾猜想,在吐蕃使節返回邏些城複命之前,吐蕃一時之間還不至有大的舉動。”
用每年五十萬貫錢、二十萬匹絹帛換得個維持兩邦舅甥相稱不變。皇帝提起此事,就感到心裏一陣憋屈:這要是在祖父柄國之時,吐蕃膽敢向****提出如此無禮的要求,****的大軍早就越過星宿川隘口,與其兵戎相見了。可如今,單是一個危不全,就拖出了全國超過一半的兵力,使得他隻好不惜下嫁胞妹,企圖以此換得西南一方的安甯。
“和議已經達成,據啓兒向朕回奏,吐蕃使節央宗昨日已離開長安返回邏些,如依愛妃所說,一月之内尚可暫保無虞。”皇帝含混地應道。
“那麽,有了這一個月的時間,陛下如下旨要山東、河南、淮南、山南諸道征募防秋兵的話,縱使征調不足七八萬兵馬,兩三萬應該還是可以招募到的吧,将這兩三萬兵馬先調往河隴,也可緩一時之急吧。”
景暄設身處地地替皇帝做起了謀劃。
“愛妃說得過于樂觀了。前幾年父皇在位時,每年都要從山東諸道抽調兵源前往河北、河東參與平叛,如今這些地方哪兒還有足夠的丁壯可供招募?再者,自從太宗時期吐蕃立國,其國力日漸強盛,尤其是高宗時吞并吐谷渾後,與我朝斷斷續續打了幾十年的仗,緻使河隴這一天然糧倉變做了戰場。從祖父時起,朝廷的貢賦十成有七成已出自山東、淮南諸道,如因守禦河隴而竭澤而漁,傷了根本之地,豈不是因小失大?”
皇帝反駁地頭頭是道,卻忽略了一點:邊将因戰事緊急向朝廷請求增兵增糧,本是極平常的一件事,更何況是身負守備三道重任的欽命九路觀軍容使于承恩急報請求支援?在這種情勢下,朝廷即使是再難,也總會或多或少地給予相應地支援,而今皇帝的意思卻是一兵一晌都不肯發往西域,這種反常的态度自然引起了景暄的注意。
“陛下既說無兵可征,無糧可籌,臣妾區區一女流之輩,更是無計可施,枉勞陛下到寶象宮走這麽一趟了。”景暄有意無可奈何地說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