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你方才所說的這一切,是有人故意想把伯母的自盡歸責于李進忠,是嗎?”
來興兒從納玉的聲音中聽出了她在暗自啜泣,情不自禁地伸手将她攬在懷中,溫言向她解說道:“倘若董老成對我說的話句句都是實情的話,母親的确是因爲我被選作張皇後的眼線,不欲将來有人拿她來逼迫我,才尋的短見。對此,李進忠責無旁貸。可奇怪的是,董老成明明是張氏舊人,他們爲何要對他下毒手,而嫁禍給李進忠。他們這麽做,顯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納玉被來興兒攬在懷裏,竟沒有掙脫開來,此時,她才體會到在自己形單影隻的人生道路上,能有一個身世相同的人陪伴着同行,是多麽的難得而珍貴!
她安靜地依偎在來興兒懷中,竟渾然忘卻了兩人還置身牢房内,也沒太在意來興兒後來都說些什麽。她隻想這一刻永遠不要過去才好。
“哎,還沒來得及問,你是怎麽知道我被發落到‘野狐落’守墳的?今晚到‘野狐落’來找我,要做什麽?”
還是來興兒首先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說來也怪。”納玉從自己的遐思之中回過神來,有些難爲情地輕輕推開來興兒,“你竟想不到是誰告訴的我你在‘野狐落’的消息。”
“是誰?難道又是那個女道士?”來興兒陡生警覺。
“是麗貴妃身邊的櫻兒姐姐。”
“怎麽是她?快說說,是怎麽回事?”來興兒故意擡高了嗓門兒,問道。
納玉臉色一沉,擡手便給了來興兒一拳:“你這是做什麽?想害人嗎?”
來興兒旋即悄聲答道:“我倒要瞧瞧,這位吳大将軍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你接着往下說就是,我聽着呢。”
納玉笑罵道:“就數你精靈古怪,滿肚皮的花花腸子。她也是無意間向我說起你的下落的,沒什麽好奇怪的。”
來興兒蓦地想起,那****跟随頭戴幕笠的神秘女子(如今想來,應是鍾嬷嬷經過巧妝打扮後的模樣)到尚服局門外,巧遇櫻兒和錦屏帶着一幹侍女到尚服局來取兩位貴妃的儀服,當時自己似乎曾經有過那麽一閃的念頭,懷疑櫻兒急着要進尚服局,是爲了去取走消息。
他連忙向納玉追問道:“你說的詳細些,櫻兒身在後宮,你們怎麽會碰到,她又是如何告訴你我的下落?”
納玉不以爲然地噘起嘴,低聲嘟囔道:“你要疑心旁人也就罷了。櫻兒姐姐待人最是溫柔體貼,你要是連她也懷疑,我這兒先就不答應。”
“你甭管我是不是懷疑她,咱們左右在這兒閑坐無事,就隻當是聊聊天,也能解悶兒不是?”來興兒被納玉弄得哭笑不得,隻得繞着彎兒來套她的話。
“那好吧。”納玉将信将疑地答應了一聲,朝營帳四角瞅了瞅,頑皮地對來興兒說道,“反正外面有人陪着咱們,就讓他們豎起耳朵、打起精神來偷聽吧,瞧他們能聽到多少。”
“我就落腳在南内,那天被你壞了事,因爲擔心連累孫嬷嬷,就沒敢回南内,在城裏找了座寺廟躲了兩天。待到風聲過後,我回南内見到孫嬷嬷,才從她那兒模模糊糊聽到些關于你的消息。
當時她隻向我說起,先帝百日大祭當天,好像發現有個小宦者未淨身,惹得皇上大怒,可後來不知爲了什麽,竟沒有處死那個小宦者。
我哪兒會想到那個小宦者就是你,不過順口問了聲是哪個敢這麽膽大,不料孫嬷嬷卻氣哼哼地答道,就是在金明門外替老閹狗擋了一刀的那個小子。
我一聽竟是你,再要向她追問皇帝怎麽處置的你,可她卻一點兒也不知道了……”
納玉說到此處,來興兒已知自己身上這點秘密被她獲悉,不由得有些面紅耳熱。
納玉對來興兒的心思毫無察覺,兀自繼續說道:“昨天也是巧了,我尋思着回長公主府打探打探有沒有我家殿下的消息,剛走到沉香亭旁,就聽到有人在身後叫我。
我轉身一瞧,原來是櫻兒姐姐。她不是在大明宮侍奉貴妃娘娘的嗎,怎麽會跑到了南内來?正當我迷惑不解,沖着她發愣的時候,櫻兒笑吟吟地走過來,主動向我解釋道:‘娘娘有了身子,忌諱油膩的吃食,聽說這南内湖中所産蓮子清香可口,便差我來挑些,回去好做些蓮子羹吃。不承想在此遇見了妹妹。前些時聽說你被遣放出宮,到了長公主府上當差,怎麽也跑來了南内?’”
納玉憐惜來興兒才遭喪母之痛,有心逗他開心,捏着嗓子模仿櫻兒當時的語氣,确有幾分溫婉可人。來興兒也不禁被她逗得面露微笑,卻沒打斷她。
“我被她這一問,情急之下想不起扯謊,便如實答說奉長公主之命到邏些城替她相看夫婿品貌,才回長安不久,驟聞噩耗,故而到南内吊唁太妃。說實話,現在想起來,這話我自己聽來都不大信得過,更甭說旁人了。
可櫻兒卻像是信了,還惋惜地說我來得太晚了,太妃母女的棺椁早在一個月前就葬入先帝陵寝了。我生怕和她話說得多了,被她瞧出破綻來,便匆匆支應幾句,轉身就要離開。
正是在這時,她突然在背後叫住我,問道:‘我聽錦屏說起,此次來興兒扮做睦王殿下前往吐蕃的邏些城,返回長安時是與一位女子同行。聽你剛才話中的意思,那個女子莫不是你?你可知道來興兒闖了大禍,險些被皇上處死?’
聽到這話,我是斷斷不肯再走了。于是,我回過身,一本正經地告訴她我就是與你同程返回長安的那名女子,并向她打聽你的下落。就這麽着,便知道了你在‘野狐落’守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