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樹從萬分驚詫中緩過神來,暗地裏把心一橫,沖央宗拱手道:“實不相瞞,睦王殿下已于五天前離開館驿,不知所往。目下僅有尚大人和我能随大人去見朗格大論啦。”
央宗有意“咦”了一聲,從座中站起身,帶着幾分無奈說道:“既然事已如此,稍後,就請林、尚二位大人當着我朝衆臣的面兒再做解說吧。”
林樹存心想從央宗嘴裏多探問出一些關于吐蕃大論朗格出身、政見的訊息,并不急于起身,一面吩咐門外守候的軍士去請尚敬,一面對着央宗問道:“林某前些日随同睦王殿下晉見赤德贊普時,曾蒙小論多措大人好意充做通譯,殷勤之意至今猶銘感于心,不知這位朗格大論是否與多措大人政見相類?還望央宗大人能提前告知,使在下有備而往。”
央宗也不坐下,就在當廳立着,答道:“我朝大論、小論雖與貴朝宰相、副相地位相近,但最大的不同在于我朝大論、小論皆須由皇族宗室中人擔任。朗格大論即是赤德贊普的族兄,多措小論則是贊普的族侄,他們兩人雖是叔侄相稱。卻都曾在貢布上師門下研習過佛法。同時也算得上是同門師兄弟。要論起以往的政見來。央宗還從沒聽說過大論和小論之間政見有什麽不同。”
林樹聽了這話,暗自松下一口氣,又問道:“今日能在大拂廬中見到貢布上師嗎?”
央宗自進入館驿後第一次臉上挂上了一絲笑意,向林樹解釋道:“林大人有所不知,貢布上師雖然身份貴重,在朝野享有崇高威望,卻礙于我朝成例,出家之人向不參政。大人隻怕是見不到上師啦。”
林樹失望地點了點頭。他心中雖急切地想知道長甯長公主何以會突然離世。但囿于與央宗分屬兩朝,不便反向他打聽自己國中之事,于是不再多問,隻暗暗盤算着如何才能說服尚未謀面的大論朗格,使兩國之間不緻因突發的變故而重燃戰火。
稍頃,尚敬來到。央宗向他說明來意,他見林樹沒有提出反對,自也無話。于是,幾個人相随着出了館驿,趕往大拂廬去迎候即将還朝的吐蕃大論朗格。
臨出館驿的院門之時。守在院門内警戒的錢大順放心不下,請求護持林、尚二人同去。被央宗不由分說,派人強行攔下了。就在這一刹那間,不知爲何,林樹心頭忽然掠過一絲不祥的陰影。
大拂廬内與上回晉見赤德贊普的情形截然不同。吐蕃的文武群臣們三三兩兩圍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議論着贊普的病情,毫無之前的甯靜肅穆。
尤其令林樹覺得奇怪的是,站立于武将首班的納悉摩明明見到隻有他和尚敬二人跟随在央宗身後走入帳内,卻沒有表露出絲毫的驚奇和意外。難道來興兒沒有來得及出城,就落在了納悉摩手裏?林樹心裏暗自嘀咕道。
林、尚二人一走進大拂廬,立于文官班首的小論多措便分開衆人,率先迎了過來,向林樹拱手問道:“林大人,今日怎麽不見睦王殿下?”
林樹正要答話,央宗急忙緊走兩步,趴在多措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但見多措臉色陡變,下意識地扭項盯了一眼納悉摩,沒再說話,側身将林、尚兩人讓向衆人前列。
納悉摩兀自立在原地不動,臉上帶着種令人捉摸不透是喜還是悲的表情,沖走至近前的林、尚二人抱拳說道:“據納某所知,睦王殿下失蹤已有五日,兩位大人就不惦念他如今身在何方嗎?”
尚敬怒目直視納悉摩,正要反唇相斥,被林樹擺手攔住,冷冷地回道:“大将軍耳目通天,林某正想請教。”
“若是真的睦王失蹤不見了,林大人會如此泰然處之嗎?”納悉摩拿眼斜睨着林樹,不緊不慢地說道,“隻可惜那個小宦兒身份卑微,不足以讓兩位大人爲他牽腸挂肚吧。”
林樹不由得與尚敬對視一眼,旋即把話頭從來興兒身上扯開,沉下臉說道:“這幾天來,承大将軍好意,加派了那麽多的軍士護衛館驿,林樹在此先行謝過了。隻是不知大将軍留我等在此,是待作遠客呢,還是要扣作人質?”
此言一出,大帳中頓起一片哄然之聲。衆人的目光紛紛聚集到了納悉摩和林樹兩人身上,有人竊竊議論道:“怎麽,前些時才和中土上邦締結下的婚約不做數了嗎?”也有人煞有介事地答道:“中土和親長公主已死,贊普又卧病在榻,無力親政,朝中還不得聽納大将軍的嘛。咱們且聽大論回朝後怎麽說吧。”
就在這時,大帳外傳來一陣鼓樂之聲,緊接着有人像是在高聲唱名,應是大論朗格到了。
林樹聞聲向帳口瞧去,就見一個五短身材,黑面虬髯的中年漢子伴随着唱名之聲昂首走了進來。大拂廬内的吐蕃衆臣一見到此人,盡皆躬身、齊聲問候道:“恭迎大論還朝。”
朗格疾步來到衆臣班首,隻向納悉摩和多措拱了拱手,便毫不謙讓地撩衣在大帳居中的禦座上坐下,沉聲朝多措問道:“贊普的病情如何?”
多措忙答道:“贊普的病已經禦醫院十幾名禦醫瞧過,性命雖無虞,但要恢複如常人一般,還頗需些時日。”
若在平時赤德贊普親政時,朗格的身份并不比手握兵權的納悉摩貴重,但依吐蕃建朝之初立下的規矩,出身皇族的大論在贊普因故無法親政時可暫代其理政治國。于是,此時二人之間無形之中就有了君臣分際。納悉摩前幾日沒從赤德贊普口中得到與中土毀約的明确答複,如今隻能寄希望于朗格身上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