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江陵王當着朝廷欽差的面兒表示願奉召返京奔喪,皇帝在從婉容那兒聽到關于種種傳言,雖然對太妃母女的死因仍心存疑慮,也隻能依照最爲通行的法,按照母女二人以身相殉對待,傳命給裴百藥,爲她們在先皇的山陵内再建造兩座拊葬陵墓,好安放兩人的屍身。
很快,兩座拊葬陵墓已經建好、峻工,隻待先皇百日大祭的當天,由江陵王親自送母親和妹妹前去入葬了。
在沒有正式入土安葬之前,長甯長公主的靈柩暫時擱置在長公主府旁邊的金仙觀中,由觀中的女道士爲她舉辦法會、超度亡靈。
這一天,天色剛剛擦黑,一道神秘的黑影便從金仙觀大殿的屋脊上飄然落下,閃身進了殿側的一間淨室。
淨室内,一身道士裝束、正在做晚課的芙蓉像是對此人的到來盼望已久,忙起身迎上前,緊緊握住來人的雙手,關切地問道:“妹妹,你一切還好吧?這些日子可急死姐姐了。”
來人順手摘下蒙面的黑紗,白皙、柔和的面龐上強擠出一絲笑容,安慰芙蓉道:“有姐姐在此祈禱仙君護佑,櫻兒自然一切都好。隻是經此一難,咱們在宮中的實力幾乎折損過半。好不令人感到懊惱!”
芙蓉拉着櫻兒在椅中坐下。仍然不肯就此放開手。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着櫻兒,眼中閃爍着淚光,哽咽道:“你知道嗎?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兩年前娘娘下旨檢視東宮,當時你就在凝香軒太子身邊,我都始終舍不得起用你來傳遞訊息,不隻因爲你是我的親妹妹,更主要的是念及十八年前。你才出娘胎不久,就被迫離開雙親,冒以他人的名義潛入到太子府中,十幾年隐姓瞞名、忍氣吞聲地存活下來着實不易,不欲過早地使别人注意到你。相比起其他所有人來,如今在大明宮中,你的身份最爲隐秘,處境也最爲難險,好在今天你總算來了,姐姐我也可以安心地睡上一個好覺了。”
“郝四哥、蔣十一叔兩人死得着實不值!他們幻想着用自己的自首換得李進忠、祿光庭就此罷手。不再濫殺,結果枉自把兩條性命白白搭進去不算。還讓李進忠就此尋到了根稍,連帶把含涼殿内咱們的人全部趕盡殺絕。至今想想,我都覺得窩囊,心中這口惡氣難以咽下。”櫻兒忿忿然地埋怨道。
“唉,他們也是爲了别人着想,不欲更多的人受累而死,才不惜甘願舍棄性命前去自首。别的兄弟姐妹九泉下有靈,也會理解他們的一番苦心的。”芙蓉輕輕拍着櫻兒的手背,溫言勸解道。
“最近幾天,我比照着你給我的名冊暗中數了一下,咱們尚留在大明宮裏的人中,這次除含涼殿的十二人外,還有二十六人不幸被殺,現在宮中咱們的人僅僅剩下了不到三十個。而且,這三十人中有身手的隻有不到十人,再也沒法組織起一次像刺殺楊棠兒那樣的行動了。”櫻兒向芙蓉報告着宮内的情形,語氣中明顯有些氣餒。
“你今晚從這裏返回宮中後,就要立刻設法通知到活着的每個人,在先皇百日大祭之前,必須一個不留地悄悄撤出宮。我會在長安城外爲他們安排下一個妥善、安全的去處,從此他們便可過上衣食無憂的安穩日子,再不必擔驚受怕了。”芙蓉的聲音雖然不高,卻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什麽?”櫻兒一下子跳了起來,尖聲叫道,“芙蓉,你被李進忠、祿光庭他們給吓破膽了嗎?娘娘的大仇未報,大将軍還在吐蕃異國他鄉,滿心指望着咱們裏應外合,然後伺機殺回長安來,你現在就要撤出全部人馬,遁世隐居了?!要撤你們撤,我一個人也能跟李進忠那條老閹狗周旋到底。”
芙蓉毫不示弱,手指大殿的方向,厲聲訓斥道:“孩兒家懂得什麽!我過娘娘的大仇不報了嗎?我過要從此以後遁世隐居了嗎?實話告訴你,我隻是不想再有任何人陪着我一起去死!”
“你要去死?難道你要一個人留下……”
“是的,該到和李進忠新帳老賬一起清算的時候了。”芙蓉回答得格外平靜,“楊棠兒、李賓一死,楊氏一門再無孽種留在宮中,剩下的大事就隻有替娘娘報殺身之仇這麽一件了,對付李進忠這個老閹貨,我一人足矣。”
櫻兒這才醒悟過來自己原來是誤會姐姐了,遂轉怒爲喜,上前扯住芙蓉的衣袖,撒嬌道:“好,那就讓别人都撤吧。我一人留下陪着姐姐取那老兒的項上人頭。”
芙蓉臉上未現一絲笑容,鄭重對櫻兒道:“你可以暫時留在宮中不必撤走,但是,自今日起,我絕不允許你再有任何報仇索怨的舉動。從此以後,你就安安穩穩地呆在獨孤婉容身邊當一個體已宮人吧。”
櫻兒倔強地甩開芙蓉,不服氣地問道:“離了我,你手無縛雞之力,憑什麽去殺李進忠,替娘娘報仇?”
芙蓉疼愛地拍着櫻兒的肩頭,帶着幾分神秘地答道:“姐姐我自有妙策,能夠殺人于無形之中,就不勞妹妹你費心出力了。”
“騙人……那我隻準你殺李進忠,不許你像郝四哥他們那樣賠進自己的性命。”櫻兒噘起嘴道。
她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一件事,也學着芙蓉的模樣故作神秘地道:“姐姐,我告訴你件事,或許真能夠借刀殺人,順勢除去李進忠也未可知。”接着,她便把李賓被殺當晚,皇帝在毓秀宮當衆刺死謝良臣,限定三日要李進忠捉拿殺人兇手的前後經過詳細向芙蓉述了一遍,末了特别把皇帝的那句口誤模仿着他當時的腔調學了出來,頑皮地問芙蓉道:“姐姐你看,皇帝心中是不是對李進忠又恨又怕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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