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殿中跪着的謝良臣突然大聲叫道,“大明宮乃皇廷禁苑,晉國公欲行之五五連坐之法過于嚴苛,一旦于宮内施行,必将株連衆多無辜,殃及整座宮城,爲保宮苑安甯、撫綏人心大計,臣鬥膽請陛下千萬慎行此法。”
他爲人素來謹小慎微,平常在皇帝面前從來不敢高聲言語,此刻卻因心中焦急,聲嘶力竭地叫嚷起來。
“謝良臣!”李進忠陡然側過身,徑直沖着謝良臣大喝道,“若不是你憑借着知内侍省事的便利條件,再三推诿、拖延,緻使五五連坐之法始終不得施行,今晚便斷不會發生賓皇子慘死于後宮之事。到了此刻,你仍不思幡然悔過,還要假仁假意地蠱惑皇上,放縱歹人,你究竟居心何在!”
李、謝二人多年以來相交甚笃,一向相處和睦、關系密切,又同是先皇臨終前特旨冊封之重臣,如今爲了在宮中施行什麽五五連坐之法,竟緻當廷反目,怒目相對,這一來,不僅皇帝。即連皇帝身旁坐着的景暄、婉容二人也甚是驚詫,感到莫名所以。
“連坐之法自古即有,不足爲奇。這五五連坐有何特别之處,對清查宮中的張氏殘黨能有何實際效用?晉國公不妨先說來聽聽,而後再論是否當行。”皇帝揮手止住兩人的争吵,首先向李進忠問道。
“早在夏昭儀遇刺事發。老臣受命主持靖宮事宜之後,就曾與柳毅、謝良臣、祿光庭等人會商,欲在大明宮中施行五五連坐之法,清查張氏殘黨。詳細說來,即是令宮中所有宮人、宦者及雜役人等,人人須得由五位保人出面證明刺客入宮行刺之時,彼人身在何處,正做何事。如找不到五位保人證明自己的行蹤,即視爲重大嫌犯。當即押送至‘靖宮差房’嚴刑拷問,逼其供出同夥。而若一旦發現有某人的某個保人作了僞證,則五位保人連同所保之人一并交‘靖宮差房’從嚴處置。此即爲五五連坐之法。尚儀局裏的五位宮人就是聽到要施行五五連坐的消息後,驚恐難奈,紛紛提前行動,私下裏意圖找人互相串保,才被‘靖宮差房’發現并拿獲的。
可是,據祿光庭向老臣回禀。謝良臣多日以來一貫陽奉陰違,每每在老臣召集會商之時。他并未明确表示過反對,卻于會商之後暗令内侍省上下人等從中作梗,以至于此法拖延至今,尚未真正在宮中施行。”
李進忠進得毓秀宮來,頭腦之中原本還未曾産生過要拉謝良臣墊背的念頭,可是方才被他沖着皇帝這一聲叫。倒勾引得李進忠順勢動起了保祿光庭、推謝良臣的心思。
皇帝聽了李進忠的解說,猶在沉吟不決,景暄卻開口向謝良臣問道:“本宮聽得尚不十分明白,不知謝大人爲何要力阻在宮中施行此法呢?”
謝良臣挺直了腰闆,顫聲答道:“回娘娘的話。試想大明宮幾千值役人等分散在上百處宮榭樓閣之中。夏昭儀遇刺那晚,正值皇上初次召見新選宮嫔,瑤華宮固然衆人雲集,然宮内其它各處則未必多人,如貿然于宮中行此五五連坐之法,隻怕有過半的宮人因無法找到五位保人替自己作保而招來大禍。臣職責所在,不得不對大明宮的正常運轉及宮内衆人的安危有所考慮。況且當初晉國公召我等會商之時隻說先擇一二要害處試行此法,并未言明宮中所有人均須接受五五連坐法的甄别,因此,臣才擅自作主,令内侍省暫緩襄助‘靖宮差房’施行此法。”
景暄聽罷謝良臣的解釋,微微低下頭,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五人保一人,一人作假也要波及到五人,如此行事,還真是聞所未聞。”
“娘娘說的是,非常之時須行非常之法。”李進忠朝景暄拱拱手,擡高聲音說道,“五五連坐雖然關聯甚衆,也難免使人受冤,但老臣以爲,卻是現今情勢下清查逆犯的最有效方法,隻要能查出一、兩名張氏殘黨,便可順藤摸瓜,牽出一大片來。與甯息宮禁内亂相比,縱然冤死百十名宮人,老臣以爲也是值得的。”
“皇上,張氏殘黨雖然猖狂,但畢竟隻有區區的數十人,内侍省絕大多數宮人、宦者都是勤謹本分之人。臣忝爲省監,不忍見到他們無端被冤受戮,如必欲在宮内施行五五連坐之法,請皇上準臣辭去内侍省監的官位。”謝良臣多年來唯李進忠之命是從,而今偏偏在五五連坐是否當行的問題上和李進忠較上了勁。
“謝良臣,朕來問你:皇子于貴妃寝宮被人殺害,你身爲内侍省監,又兼着左監門大将軍,可曾想到過要如何捉拿兇手?”皇帝的目光在李、謝二人身上不停地遊移着,最終定格在了謝良臣身上。
李進忠受封中書令後,謝良臣雖接任了左監門大将軍的職務,但因李進忠奉旨主持靖宮事宜,左監門禁軍的實際軍權仍掌握在李進忠手中。見皇帝向自己詢問起查案追兇的事情來,謝良臣未及多想,即頓首答道:“夏昭儀遇刺後,晉國公奉旨主持靖宮事宜,在右銀台門内設立‘靖宮差房’,專門負責清查張氏殘黨。宮禁扈衛和宮門值守自有羽林、金吾、監門諸軍負責。臣終日系心者唯有六宮庶務,對稽查之事不敢妄言,請皇上見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