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年前,西北鄰的吐谷渾人趁吐蕃内亂之際舉兵反叛,大舉入侵,險些攻占邏些城之前,這裏原本是昆陽公主禮佛修行的别院。赤德贊普體弱多病,不耐寒濕,繼位後便将别院的房舍盡行拆除,在原地改建了一座用以會商朝政、接待外邦使臣的大拂廬。
來興兒一行在央宗的引導下步入大拂廬,隻見寬敞明亮的大帳中早已是人頭攢動,烏壓壓站滿了吐蕃國的朝臣。赤德贊普大集文武,給予了中土使團最爲隆重的禮遇。
來興兒居中在前,林樹、尚敬分左右跟随在後,三人走至吐蕃文武衆臣班前,恭恭敬敬地向端坐于禦座上的赤德贊普鞠躬行禮。來興兒朗聲說道:“外臣睦王李啓,奉吾朝皇帝陛下旨意,爲兩國和親修好之事,特來晉見吐蕃贊普。現呈上國書,敬請贊普禦覽。”
左班文臣居首的一位面目和善的中年朝臣立即用吐蕃語把來興兒的話向赤德贊普轉述了一遍。赤德贊普邊聽,邊不住地點頭微笑,随後向中年朝臣交待了些什麽,中年朝臣轉身向來興兒說道:“贊普說睦王殿下身份尊貴,不必多禮,請坐下說話。贊普還向殿下問一句話:不知這位将出嫁到我吐蕃國中的公主與中土皇帝是什麽關系?我是小論多措。王爺有什麽話。盡由我向贊普通譯就是。”
從三天前自農歌驿來邏些城的路上。來興兒曾聽央宗說起過這位吐蕃朝中僅次于大論朗格的宰臣,想到他是貢布上師的座下弟子,來興兒不禁心生親近之意,微笑着向多措拱手說道:“承小論大人親自擔任通譯,小王多謝了。請大人代爲回複贊普,長甯長公主系我朝先皇愛女,與當今聖上兄妹相稱,并非尋常宗室之女可比。”
不待多措将來興兒的話翻譯給赤德贊普聽。右班武将行列居首站着的納悉摩冷不丁地追問道:“納某也有一句話要問問中土來的這位使節:請問閣下與中土皇帝是什麽關系呀?”
此言一出,舉帳嘩然。吐蕃朝臣皆知中土來的使節乃是皇帝的長子,爵封睦王,此刻驟然聽到大将軍明知故問,人人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來興兒。
自從前晚來興兒和尚敬在納悉摩府中邂逅張諒,使團内部林樹與尚敬之間就産生了嚴重分歧:尚敬以張諒不僅認得睦王,更了解來興兒的真實身份爲由,堅決主張改弦更張,及時調整對策,對外借口睦王身染重病。令來興兒蝸居館驿不出,改由林樹和他代表使團到大拂廬面見赤德贊普。遞呈國書,完成使命後迅速離城返回長安,以免因來興兒身份被拆穿,影響出使大計;而林樹則認爲事到如今,使團已别無退路可尋,張諒雖識得來興兒,但他現在是朝廷緝拿的頭号嫌犯,僅憑他一人之言,不足以說服吐蕃贊普對睦王的真假産生懷疑,如依尚敬之言行事,反倒容易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他堅持要來興兒扮做睦王去見赤德贊普,完成和親修好的使命。兩人各執已見,互不相讓,足足争吵了大半日。
來興兒在納府尋不見母親,心中絕望,意态慵懶,倒好似真正染上了重病一般,對林、尚二人的意見分歧本無心理會。但由于事關重大,林、尚二人争執不下,都希望來興兒明确表态支持自己,不約而同地開口征求來興兒本人的意見,使得來興兒隻能強打起精神,認真思量。
其實,除張諒之外,他還有另一層的擔心無法向林、尚兩人明說,那就是漢名喚做唐果兒的納玉也認得自己,她既是納悉摩的族妹,如今又身在納府之中,意味着納悉摩不僅可從張諒嘴裏獲知自己的真實身份,還能從納玉那兒得到佐證。
念及于此,起初來興兒打心底裏是有幾分傾向于尚敬的主張的。但是,林樹不枉人稱“渾不怕”,身上有一股非同尋常的執拗勁兒,他見來興兒也打起了退堂鼓,一急之下,竟端出了副使的身份,強令來、尚二人必須無條件服從于他,否則便是公然違抗聖命。以尚敬的品秩,原高于林樹這個五品的禮部員外郎,他此番得以随使團前來,雖與林樹、來興兒兩人一樣,都是皇帝出于某種目的差來的,但畢竟沒有林樹副使的頭銜,隻能算是睦王身邊的普通随員,因此,當林樹最終以使團副使的名義命令來興兒和他服從于自己的主張時,他也無話可說,隻得服從了。
當三人的意見被迫統一到林樹的主張之後,尚敬反而主動建議,待到面見赤德贊普之時,來興兒不妨先行向贊普提出索讨朝廷逆犯張諒回朝的要求,以求先發制人,不給納悉摩和張諒留下當衆拆穿來興兒的機會,這樣或許能變被動爲主動,保證順利完成使命。他的這一建議獲得了林樹的高度認可。
然而,令所有人萬萬沒想到的是,納悉摩根本就不給來興兒提及張諒的機會,一上來就開始揪住來興兒的真實身份驟然發難,徹底打亂了使團三人原先的計劃。
聽到納悉摩不再稱呼來興兒爲王爺,一身羽林軍士裝束,手捧禮盒站在帳口,不住打量着赤德贊普的納玉也禁不住爲帳中的來興兒擔心起來。
來興兒原本還有些心懷忐忑,被納悉摩出乎意料地這一問,倒使他冷靜了下來,他沒有急于回答納悉摩的問話,而是故作不識地向多措問道:“小論大人,請問這位是……?”
多措連忙爲來興兒介紹道:“這位是本朝納悉摩大将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