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居中而坐的納悉摩卻沒有注意到妹妹臉色的變化,大笑着沖旦巴吩咐道:“奏樂起舞,爲遠道而來的貴客睦王殿下接風洗塵。”
四名身着彩裙的妙齡女子應聲而入,伴着驟然響起的曼妙樂聲翩翩舞蹈起來,廳堂中的氣氛逐漸緩和了下來。
來興兒見這四名舞姬身材窈窕、面容姣好,依稀仿佛是漢人女子的模樣,心中一動,趁着與納悉摩推杯換盞的空兒問道:“大将軍,請恕小王眼拙,今夜在大将軍府中觀得此舞,竟與長安大明宮中日常所演頗有相似之處,莫非有昔日宮人流落此地,爲大将軍收留,置于府中?”
納悉摩聽了來興兒此問,頗爲得意地朗聲大笑道:“小王爺果然好眼光,這幾個小女子都是前些時日納某從甘涼等地掠來的官宦人家姬妾,素以擅舞見長。她們的舞姿想來與中土皇帝宮中的舞姬相比,也相差不了多少吧。”他對侵擾漢蕃邊境、搶掠漢人女子的事實毫不避諱,令立于來興兒身後的尚敬忿然不已,臉色爲之一變。
來興兒卻渾然不覺,順口問道:“敢問大将軍府中收留的漢人女子統共有多少人?”
納悉摩不明白他問這話的意思,轉頭向旦巴吩咐道:“你來回小王爺的話吧。”
旦巴上前幾步,叽哩呱拉說了一串吐蕃話,納悉摩聽了,帶着一臉壞笑對來興兒說道:“旦巴說府中的漢人女子雖然不多,也有十幾個,模樣還都周正。小王爺要是瞧上了哪個,納某情願奉送。”
來興兒聞聽此言,禁不住挺身而起,沖納悉摩躬身一揖,正色說道:“小王有一不情之請,還煩大将軍答允。”
納悉摩見來興兒一臉鄭重。更覺莫名其妙,臉上挂着笑說道:“男女之間的滋味兒,小王爺隻怕還沒嘗過吧。有什麽話,坐下說就是,不必如此莊重。”
來興兒從腰間解下那條内縫有五塊金餅的腰帶,托在手中,向納悉摩說道:“小王不忍眼見同族女子淪落他鄉,供人奴役娛樂,願出重金爲貴府中所有漢人女子贖身。還望大将軍允準。”
這話一說出口,在場的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隻有尚敬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納悉摩神色尴尬,顧左右而言它道:“小王爺取笑了。且觀舞、且觀舞。”
這時,正在廳中舞蹈的四名舞姬倏地分閃在了兩側,一名紅衣女子一路旋舞而至,樂聲也陡然變得急促起來。那紅衣女子愈舞愈疾,好似一團不停跳動着的火焰在房中漫滾。令所有人看得眼花缭亂、目不暇接。
納悉摩就勢一把将來興兒拉回座中,手指紅衣女子對來興兒說道:“小王爺但瞧這一串胡旋可勝過長安宮中所見?”
來興兒此時一心想着爲母親贖身。把腰帶往納悉摩面前的條幾上一放,堅持說道:“小王方才所請之事并非虛言,望大将軍能顧及薄面,盡放府中漢人女子随小王一同返回中土。”
納悉摩拎起那條腰帶,拿在掌中掂了掂份量,眯起雙眼盯着來興兒說道:“小王爺瞧納某象是貪戀财物之人嗎?既然小王爺話說到這個地步。納某不能不賣小王爺一個面子,呆會兒我叫人把府中所有的漢人女子召集到此,任憑小王爺挑選,隻要是小王爺您瞧得上眼的,我一概送與小王爺。怎麽樣?”
來興兒沒想到納悉摩答應得如此痛快,心中一陣竊喜,他生怕納悉摩過會兒改變主意,遂指着那條腰帶說道:“蒙大将軍盛情款待,區區薄禮,聊表謝意,還請大将軍笑納。”
納悉摩手指來回在腰帶上摩挲着,說道:“睦小王爺出手大方,這腰帶裏的金銀至少能買上四五十頭牦牛啦。也罷,納某既受小王爺厚贈,不妨先回贈一份大禮給小王爺吧。”說着,雙掌合起,連擊數下,正在場中疾速旋舞的紅衣女子聽到擊掌之聲,猛地收住舞步,同時,樂聲也戛然而止。
“此乃舍妹納玉,煩請小王爺過些時帶她一同返回長安。”納悉摩話音未落,來興兒身後的尚敬不禁“呀”地發出了一聲驚呼。
“小女子不辭而别,今日且以一曲胡旋,聊表歉意,尚公公莫要見怪才是。”紅衣女子笑魇如花,徑自沖着尚敬說道。
“原來是你!”來興兒随即也認了出來,面前的紅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星宿川隘口一個勁兒沖自己笑的那位少年軍士,“你竟是納大将軍的妹妹?”
紅衣女子面朝來興兒,調皮地眨眨眼睛,略帶調侃地笑問道:“納玉見過睦王殿下。不知王爺方才提及的大明宮中的那位女子,指的是否就是納玉?”
來興兒被她盯得雙頰發熱,他原是順嘴胡绉,未曾想到大明宮中真有一位長相與納珠相似的宮人,而今偷眼打量面前的納玉,除了眉目間透着股遮掩不住的靈動之氣外,面龐輪廓生得與納珠竟無甚分别,宛然便是一雙同胞姊妹。
“是啊,咱們曾經見過。”來興兒紅着臉,喃喃地支吾道。
“睦王殿下可還記得尚服局中的唐果兒?”納玉見來興兒一副謊話被人當場拆穿後的窘相,笑吟吟地提醒道。
“唐果兒!”聽到這個名字,來興兒耳邊不亞于炸響了顆驚雷,“怎麽,你便是……”
“是啊,納玉便是唐果兒,唐果兒和納玉本就是同一個人。”在來興兒看來,此時納玉的笑容背後仿佛藏着一把鋒利無比的鋼刀,直插向自己的軟肋:她既是唐果兒,那麽,同時就意味着自己的一切都已暴露無遺。
來興兒膽怯了!
他轉頭看了看和自己并肩而坐的納悉摩,納悉摩正樂呵呵地望着自己。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隻是個冒牌的睦王,今晚的所謂接風夜宴乃是一場戲弄自己的圈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