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樹見他說話時,兩隻眼珠滴溜溜直轉,心知他在借故敷衍自己,遂暗地裏加了份小心,回道:“事發突然,我等并未分辯出對方的身份。貴使既稱奉命在此迎接使團,難道不打算請我們進驿站略作休整嗎?”他見央宗屢次問及睦王,有意避而不答。
央宗閃在一旁,伸手邊向裏面讓着林樹,邊問道:“敢問大人如何稱呼?”
林樹翻身下馬,從懷中掏出官憑,遞到央宗手中。央宗接過展開,略一過目,即躬身笑道:“原來是副使林樹大人,失敬、失敬。睦王殿下他……”說着,用目光逐個掃視着林樹身後的衆人,最終定格在了來興兒身上。
林樹愈發地警覺起來,身體擋在央宗面前,說道:“我們在此歇息一夜,明天一早就出發前往邏些城,煩請貴使預做安排就是。殿下遇襲受驚,不便在此與貴使相見,一切待到邏些城面見贊普時再作理會,還望貴使體諒一二。”說罷,率先向驿站裏走去。
央宗用疑惑的目光盯了一眼來興兒,緊跟兩步,又試探着問道:“我已命人特地備下了一間上上好的房間,專供睦王殿下歇息。大人既說睦王今晚不便與卑職相見,卑職隻得遵命就是,就請睦王殿下早些到房中安歇,一應酒食用度我自會差人随後送來。”
林樹沖他擺擺手,說道:“多謝貴使美意,給王爺預備的客房就免了吧,我們隻須十間潔淨些的房間能夠住上一宿便可。倒是有件事想請貴使幫忙:我朝天子賜予贊普的諸多物事尚落在隘口内道旁,煩請貴使立即差人去找回來,沿途如遇使團失散人等,不妨告知我等身在此處,可令他們自行尋來。”
央宗至此方知林樹對他生了戒備之心,非但不願引他去見睦王,竟連睦王是誰都不願讓他知道。他奉命來此之前,受到了納悉摩的特别告誡。要他隻能在楊樹驿内迎候使團的到來,驿站之外發生的一切都不要多管、多問,因此盡管急于了解睦王目前的安危狀況,卻也不敢再多問一句。按照林樹的要求。央宗命人爲他們安排好食宿,與林樹約定明早啓程的時辰,又派出一隊驿卒連夜趕往隘口内尋找使團落下的财物後,就識趣地退下了。
爲防不測,林樹将錢大順和來興兒安排在了同一個房間。一進房間。來興兒就急不可奈地向錢大順問起他怎麽會加入到護送使團的羽林軍中來到此地的。錢大順合上房門,目光迅速在房内四周掃視了一遍,确認房中無人後,方壓低聲音對來興兒說道:“我說與你聽,你可千萬不能再說與旁人知曉,否則,我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來興兒見他說得鄭重,屏住呼吸,點了點頭。
“是你義兄駱三兒要我混入羽林軍中随睦王的使團一同去邏些城面見張大将軍的。”錢大順嗓音放得很低,不留意聽根本聽不清他說的什麽。“自從清明宮變,張皇後被殺,大将軍被迫投奔吐蕃後,尚留在京城内潛伏的張氏門下便失去了首領,他們得知朝廷要派使團前往邏些城,想起我曾在大将軍帳下效力,如今的身份又不易引起注意,這才派駱三兒來傳訊于我,要我到邏些城設法聯絡上大将軍,問明大将軍今後有何打算。等返回京城後再向他們回報。”
說到此處,錢大順不安地咽了口唾沫,幹咳一聲,向來興兒解釋道:“兄弟你是知道大哥我的。一向不願夾裹到這些事情中來。可駱三兒說得明白:隻要我辦完了這件差使後,他們就再也不找我的麻煩了。念及張大将軍往日待我不薄,我就答應了他。”
來興兒好奇地問道:“那你是如何回到羽林軍中的?難道就沒有人認出你來嗎?”
錢大順搖搖頭,答道:“說來也怪,我竟不知駱三兒還有這麽大的能耐,能神不知鬼不覺得把我安插到護送使團的這一隊羽林軍中。如今的羽林軍都換了新人。倒是不必擔心有人認出我來。不過,這一路走來,我發現并不單是我一人魚目混珠,還另有人混了進來。”
“哦?他是誰?”來興兒想不到使團中除了他這個冒牌王爺,還藏着這麽多的秘密。
錢大順用異樣的目光瞧着來興兒,滿臉壞笑地說道:“就是那個一直沖你笑的少年軍士啊。據我看,她分明是位妙齡少女,多半還與你相識呢。”
來興兒被他瞧得不自在,急忙把話頭扯了回來,接着問道:“那你打算怎樣?就這麽去見張諒,充作他們之間的聯絡人嗎?要知道,這可是死罪呀。”
錢大順頓時沒了調侃來興兒的心思,怏怏道:“我能有什麽好的辦法?隻能走到哪兒說到哪兒了。但願真如駱三兒所說,替他們辦完這件事,以後就再不會和他們有任何瓜葛了。”
來興兒聯想起自身的處境,曾經又何嘗不是如今日的錢大順般左右爲難、進退失據,不由得起了同命相憐之感,握着錢大順的手說道:“大哥誠心對待小弟,告之以肺腑之言,小弟願助大哥一臂之力,早日脫離困境。當初我曾答應過大哥,不久便會要你重返大明宮,假以時日,小弟必不食言就是。”
錢大順用力地把來興兒的雙手握在手中,有些動情地說道:“兄弟今天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也不枉咱們做了這一回‘瘋友’。你放心,這次我就是豁出性命,也要保得你這位王爺平安回到長安。”
來興兒見錢大順始終不問自己扮作睦王的情由,忍不住暗暗贊歎他明事理、知深淺,自責以前看輕了他。兩人又拉着手說了會兒話,來興兒向錢大順詳細打聽了駱三兒近來的情況,錢大順所知極爲有限,隻說從外表看駱三兒與以前幾乎沒什麽變化,倒是行蹤極其詭秘,頗有點兒來無影去無蹤的俠盜架勢,不知在做些什麽。來興兒想起那夜他潛入閑廄院,挾自己去見芙蓉的情形,心裏暗暗爲他捏了把汗:駱三兒看樣子已是芙蓉的左膀右臂,他一個村野莽漢,如何能在京城的血雨腥風中保全性命?自己何時能再和他見上一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