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進忠心知張諒擔心來興兒在狗身上做手腳,事到臨頭才有意要用人來替換狗,遂順水推舟道:“大将軍說得有道理,就請大将軍主持驗證,我等在一旁做個鑒證也便是了。”
張諒早晨遭芙蓉一通搶白,眼看到手的頭功就要飛走,當睡眼惺松地被叫到花坊,聽到案情竟因夏嬷嬷的一番話将發生大逆轉時,他表面上雖不動聲色,做出一副瞌睡的模樣,暗地裏卻打着他自己的主意:借驗證的機會,把被别人搶走的功勞再搶回來。因此,李進忠請他主持驗證,正中下懷。
張諒用手一指來興兒:“你算一個。”又高聲叫道:“門口站着的,進來一個。”
芙蓉、林樹和夏嬷嬷見張諒竟要拿來興兒試藥,幾乎同時喊了句:“不可”。
張諒不解地問道:“他一個小小的宦者,有何不可?”
芙蓉話一出口,便馬上意識到自己失态了。她望着李進忠,希望由他出面阻止張諒,李進忠仿佛沒聽到似的,對她不理不睬。而夏嬷嬷卻說道:“他還是個孩子,怎耐受得此藥?将軍不如選兩名身強力壯的軍士來試。”
張諒反駁道:“我若要兩名軍士來試,難免有舞弊之嫌。須得東宮出一人,禁軍出一人,分别來試,才顯得公正。李大人以爲如何?”
李進忠才将這個燙手的山芋丢給張諒,自是抱定了隔岸觀火的态度,淡淡說道:“大将軍果然思慮周詳。”
來興兒見張諒點名要自己去試藥,心裏既怕又抑制不住的好奇,他悄悄走到夏嬷嬷身邊,低聲問道:“嬷嬷,這藥吃下肚,會不會永遠瘋了,變不回來了?”
夏嬷嬷疼愛地拍拍他的小腦袋,說道:“等藥勁過去了,多則兩三天,少剛一日,就能恢複正常。你小孩子家,全身的經絡尚未長成,千萬不敢冒險……”她話未說完,來興兒已跳到張諒面前,叫道:“我願意一試。”
張諒挑釁地睨了林樹一眼,問來興兒和走進院中的錢大順道:“報上你們的姓名、年齡和職事。”待二人如實回答後,張諒煞有介事地問衆人道:“各位看這二人神志是否正常?”見無一人提出質疑,他吩咐一聲:“拿上來。”
兩名軍士應聲手捧兩個托盤站到了來興兒和錢大順的面前。來興兒見自己面前的托盤上隻有一碗清水,而錢大順面前的托盤上卻赫然擺着一塊手掌大小的生肉,他知道那必是從汪氏遺體上割下來的,頓時忍不住嘔吐起來。
張諒指着那肉命令錢大順道:“把它吃下去,你就是夥長了。”
錢大順從來興兒的反應中隐隐約約猜到了什麽,吓得面無人色,期期艾艾道:“将軍,這肉是生的……”
張諒獰笑道:“吃不下去是吧?來人,拖出去砍了。”
錢大順慌忙伸手抓起那肉,眼一閉,硬塞進了嘴裏……
在場衆人眼睜睜地看着,無不駭然變色。隻有李進忠搖着頭歎口氣,感慨道:“三年前我随聖上離京時,一路上連草皮都嚼過,現在的人真是受不得苦喽。”他親自端起那碗藥水,遞給來興兒,意味深長地說道:“小子,大将軍對你青眼相加,你可莫要辜負了才是。”
來興兒哪顧得上品味他話中的深意,強忍着心頭泛起的陣陣惡心,雙手捧起碗,将那碗藥水一飲而盡。
張諒命人把來興兒和錢大順手腳捆牢,置于一間空房中,将那間房的窗扇卸下,引着衆人臨窗環坐,觀察兩人的動靜。
過了不到一個時辰,衆人隔着窗隻見房中的來興兒開始躁動起來,礙于手腳被縛,他站立不起,便在地上來回地翻滾,口中大聲呼喚着:“老蘇,‘雪裏青’跑了,快……”李進忠在外聽了,笑道:“這小子,天生就是個放馬的。”衆人緊張興奮的心情剛剛開始放松,隻聽房内的錢大順大叫一聲:“你這賊婆娘,我宰了你……”竟掙紮着朝窗邊撲了過來。張諒挺身而起,擋在衆人面前,盯着錢大順喝道:“你要怎樣?”錢大順嘿嘿笑道:“爹,你閃開,她在外面有人了,我休了她……”衆人這才釋然,禁不住哄笑起來。張諒有心使壞,手指來興兒,對錢大順道:“你爹在那兒呢。”錢大順果然回頭沖着來興兒喊起爹來。來興兒正忙着追馬,忽聽有人喊爹,不知勾起了什麽傷心事,竟号陶大哭起來,邊哭邊叫:“娘,我害怕……”窗外的夏嬷嬷被他叫得眼圈一紅,差點兒掉下淚來,芙蓉卻生怕時間一長,來興兒嘴裏難免會吐出什麽秘密來,忙說道:“李大人,大将軍,驗證結果人皆已見,咱們到值房中說話吧。”
李進忠明知她擔心什麽,呵呵一笑,吩咐軍士道:“提兩桶水來,兜頭淋下,讓他們清醒清醒,再灌些姜湯下去,捂上兩床被子睡一覺,便沒事了。”随即正色對衆人說道:“茲事體大,勞煩諸位一同随本監到内坊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