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蒙古軍督促下,六百座高出城牆的土堡悉數建成,已經餓成皮包骨的百戰俘虜苦盡甘來,被蒙古大軍當場釋放。
能否活下來,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有百姓試圖叩開臨安城門,終究還是遭到拒絕,因爲蒙古弓箭手已經入住土堡,上千門回回炮也已推到前線。
此時打開城門,無異于引狼入室。
這些百姓大可直接離開戰場,各回各家,無需進入臨安城。臨安的糧食儲備本就捉襟見肘,這些戰俘進城未必就是什麽好事。
上午九時許,戰火燃起。
雖然鍋爐被毀,蒙古的攻城戰術還是此前的套路,土堡弓箭手負責壓制城頭遠程打擊力量,回回炮對城牆進行狂轟亂炸。
守城部隊跟着還以顔色。
弓箭手、投石機以及床子弩共同上陣,跟敵軍展開對決。
第一天的戰鬥僅限遠程部隊之間。
戰術很苦戰,戰場卻很殘酷。雙方弓箭手射出的箭矢織就一張互相交叉的箭網,每時每刻都帶走成百上千條人命。
投石機的轟鳴聲自戰争開始,就一直沒有斷絕。
無論是城外蒙軍陣營,還是城頭,乃至城牆附近,都是塵煙滾滾,火光四起。回回炮雖然是投石機,可也能發射澆了屍油的碎石。
一炮之下,烽煙四起。
城頭守軍在箭雨中厮殺,城下臨時征調的勞役也不輕松。每時每刻都有傷員從城頭擡下,就近送入附近的醫療站。
臨安城内所有的大夫,不管是治哪一科的,都被朝廷征調,進駐一個個醫療站,負責救治傷員。
每救下一位,就增添一分戰力。
除此之外,城内的軍工作坊也是日夜不停地作業,生産出一捆捆的箭矢。像這樣的攻城戰,對箭矢的消耗是非常驚人的。
全城上下,團結一心。
第一天的戰鬥蒙古大軍無功而返,不僅死傷一萬餘人,還有五十餘座土堡被投石機摧毀,化爲一片廢墟。
守城部隊同樣陣亡上萬人。
如此傷亡比例,根源還在拿下土堡上。有土堡作爲掩護,蒙古弓箭手并不處于劣勢,再加上他們普遍射術精湛,自然不落下風。
相反,異人軍團中純粹的弓箭手很少,一大半是騎兵臨時上陣,顯然不是蒙古弓箭手的對手,被敵軍狠狠壓制。
這一場戰鬥,雙方不分高下。
接下來兩天,戰争形勢沒有任何變化,擁有百萬大軍的蒙古部隊就像一台永動機,源源不斷地補充新鮮血液,對臨安城展開不間斷攻擊。
期間,蒙古人又使出一陰招。
他們将戰士的屍體,不管是敵人的還是自己人的,統統扔進護城河。一時間,河面密密麻麻全是屍體,讓人看了毛骨悚然。
更糟糕的是,臨安城内的水渠是跟護城河相通的,屍體泡在河水中腐爛發臭,污染了水源,繼而污染城内水渠。
百姓用水一下成爲難題。
唯一的水源就是地下水,陸秀夫不得不緊急組織工部官員在城中挖井,以保住百姓用水的供應。
好在此番攻城周期僅一個月,倘若是那種長年累月的戰争,就連地下水都會被污染,徹底斷了城内水源。
此計實在歹毒。
蒙古大軍接連三天的連番轟炸,除北城牆外,其餘三面都有不同程度的動搖。尤其是南面的大宋禁軍,他們骨子裏對蒙古鐵騎的畏懼似乎又被喚醒,險情連連。再這樣下去,怕是不等回回炮擊碎城牆,守軍就會自亂陣腳。
加上異人軍團隻守不攻,在城内蒙古密探的推波助瀾下,“天兵天将”之說漸有崩塌之勢,人心浮動。
一切,都在向不利南宋陣營的方向發展。
蒙軍大将伯顔對此很是滿意,笑着對張弘範說道:“這異人軍團卻是中看不中用,根本就不是我們的對手嘛。”
提起伯顔,也是一位不簡單的人物。
伯顔少長于伊利汗國,至元初年受伊兒汗旭烈兀命奉使入朝,受元世祖忽必烈賞識,拜中書左丞相,後升任同知樞密院事。
于至元十一年,統兵伐南宋。
南宋滅亡後,曾出鎮和林,數平諸王叛亂。忽必烈駕崩後,受顧命擁戴元成宗鐵穆耳即位,加太傅、錄軍國重事。
至元三十一年十二月病卒,年五十九,累贈宣忠佐命開濟翊戴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追封淮王,谥号“忠武”。
伯顔善作詩文,是元代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統二十萬大軍伐宋,如統一人。成功還朝,口不言功,行囊僅随身衣被。
此人智略過人,深明大義,用兵籌謀,出神入化,在帶兵、用兵、治軍方面都有值得兵家稱道之處。
按理說,這樣的名将本不該輕敵,實在是異人軍團前後表現出的落差,讓伯顔很是意外,以至于出現誤判。
“傳令,明天開始,加強猛攻,争取三天之内轟開臨安城。”
既然已經摸透敵軍底細,伯顔就不準備再磨磨蹭蹭下去了,準備以雷霆萬鈞之勢對臨安發起最強攻擊。
即弓箭手之後,伯顔準備派步兵上場攻打城牆了。
雖然蒙古軍以騎兵爲主,可在攻略南宋期間,也不斷俘獲漢軍,被蒙古人統稱爲僞軍。這批僞軍,卻是以步兵爲主的。
“也該到他們發揮價值的時候了。”
在伯顔眼中,僞軍就是一群炮灰,死與不死都無關大局。僞軍唯一的作用就是被他在合适的時機投入戰場,發一發光與熱。
“諾!”
張弘範得令,非常稱職地下去布置了。
伯顔望着張弘範的背影,眼神有過一絲波動,随即轉爲平靜。說起來,作爲攻滅南宋的先鋒官,這批僞軍到有一大半是張弘範招募的。
不管張弘範是出于何等目的招降宋軍,伯顔都不會允許這隐患一直存于軍中,正好借此機會抹平。
張弘範的不動聲色,才讓伯顔更爲看重。
“确實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難怪陛下如此器重此人。”伯顔眼神微微一眯,卻沒有除去張弘範的心思。
道理很簡單。
就算皇帝陛下再如何信任張弘範這位漢人,其信任程度都不可能超過伯顔這樣世代爲成吉思汗家族效命的蒙古将領。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皇帝陛下雖然心胸寬廣,接納了大批漢臣,更是推崇儒教,要以儒家學說治天下。但是說到底,這都是帝王手段而已。
帝國真正的支柱,依然是蒙古人。
漢臣就算再受皇帝陛下器重,終究還是要低人一等。别看張弘範戰功赫赫,回到燕京,随便一位蒙古貴族都能将張弘範踩在腳底下。
這就是爲何,伯顔從不視張弘範爲威脅的原因所在。
曆史上,張柔、張弘範以及張珪,祖、父、孫三人均在元朝爲将,皆立下赫赫戰功,可他們後人的際遇卻非常之凄慘,似乎坐實了伯顔的判斷。
泰定帝崩後,元明宗、元文宗兄弟與天順帝争位,兩派支持者大打出手,上都諸王在紫荊關把大都諸王一派軍隊打得大敗。
大都諸王軍隊撤退時候,肆意剽掠,張珪的兒子張景武時爲保定路的武昌萬戶,仗恃自己是當地數世豪強和三世盡忠大元的底氣,率手下民兵手持大棒,打死數百潰退時搶劫剽掠的大都元兵,保家爲鄉。
結果大都諸王派最終獲勝,王爺額森特率大軍路過保定,沖進張家大院,把包括張景武在内的張弘範的五個孫子盡數抓住,酷刑處決,家産全部搶空。
然後把張家女眷全部交與元軍**後殺死,張家唯一留下的活口,時張弘範的一個孫女,額森特見她貌美,奸污後納爲妾室。
張家人作爲漢奸給蒙古人賣命數世,最後換來這個下場,可悲,可歎!
額森特下令部隊奸殺張家女眷的做法并不新鮮,在元朝,乃至更前的大蒙古國時有發生,有時奸殺對象甚至是蒙古族人。
最著名的當屬窩闊台時期的一樁慘案。
公元一二三七年六月,斡亦刺部落中謠傳說有诏令要将該部的少女去配人,人們忙把他們的閨女在族内婚配,有些直接送到男家。
窩闊台聞訊後大怒,下诏把七歲以上的少女都集中起來,已配人的從夫家追回,然後将四千少女聚集到了一處,命令兵士當衆糟踏她們。
其中有兩個少女當場斃命,剩下的則讓她們列隊,有的送往後宮,有的賞給奴仆,有的被送至妓院和使臣館舍侍候旅客,有的則讓在場的人領去。
而她們的父兄親屬則必須在旁邊立着觀看,不能埋怨和哭泣。
和從小殺牛宰羊,将殺戮生靈爲樂趣的遊牧民不同,農耕民很少見血腥而且佛教在宋代也盛行,南宋的文明使得漢人已經遠離了殺戮。
正是如此,蒙古大軍諸如屠城、煉屍油、抛屍于河道的心理戰,很容易就讓南宋百姓陷入了極度的恐懼,很多百姓在蒙古軍勢達到之前就自焚了。
…………
臨安,軍機處。
“這樣下去不行,必須做出改變!”
歐陽朔意識到,他們正陷入蒙古大軍的戰争節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