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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下來,母親的靈堂上,我和爹相對着坐着。
爺爺把槍繳了,整個人仿佛垮了下來,坐在屋裏半天都沒出門,隻能讓奶奶暫時陪着他。
爺爺有兩把槍:一長一短,長槍是鳥槍用來打鳥,而短槍則是一把槍管很粗,能裝填大量火藥和子彈的大威力槍械,專門用來對付大型野獸的,隻是打出去和散彈似得沒有任何準頭,必須在最短距離射擊,現在爺爺就抱着那把槍不斷的摩挲着。
看着母親的棺材和天上的月色,父親瞧着桌子,似乎在計算着什麽似的。
“爹,那個鄭道師會不會再使什麽壞?”我有些擔心的看着父親。
“不要多想。那小子是個什麽人,大家其實都看的很清楚,他的話也不會有人再相信了,對我們沒有絲毫的威脅,今天晚上要擔心的是另外一些事情。”
“什麽事情?”我立刻問道。
“首先,晚上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你記住不要離開靈堂,一定要守住你娘的長明燈。”父親指着長明燈說道。
“然後,晚上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全部當做沒看到,沒聽到,什麽都不知道,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就好了。”
這話說的有些玄,我有些不明白的看着父親。
“子時的時候你就明白了,今天晚上,不會太平的!”
晚上吃完了晚飯之後,我現是補了一會兒瞌睡,起來大概10點左右的樣子起來,先是去看了看爺爺。
爺爺有些頹然的坐在自己的房間裏,看起來好像突然又老了十歲,隻是抱着剩下的短槍發呆。
奶奶坐在床沿上看着爺爺,一臉的擔心。
我奶奶是外地人,最早是如何和我爺爺相識的我并不清楚,但是從我記事起,我奶奶幾乎就沒有出過村子,最多也就是去美林鎮上看看,按照老一輩的标志就是标準的家庭婦女。
這些年爺爺的身體每況愈下,奶奶的身體一直保持穩定:不過這個保持穩定的意思就是我奶奶的身體本來就夠不好了,隻是沒有向着更加不好轉化而已。
這個村的老年人,基本上就沒有身體比較好的。
看到我進來,奶奶笑了笑指着你爺爺:“還在擰脾氣呢,沒事的,過一會兒就好。”
“爺爺,沒事的。”我點點頭笑道。
爺爺擡起頭來看着我,歎了口氣。
“明天就是你娘的下葬日,你不用理會我們兩個老東西了,我們會自己照顧好自己的,今天晚上千萬小心。”爺爺看着我囑咐道。
“爺爺,今天晚上到底要出什麽事情?爲啥你和爹都囑咐我要小心?”我不解問道。
“因爲你娘和别的人不同。”爺爺搖頭說道:“你知道你爹爲什麽一定要你娘下葬麽?爲啥這最近總是不太平麽?這一切,隻有你娘下葬之後,才能一一平靜,今天晚上,那些不想讓你娘下葬的東西,都會想辦法的,你和你爹可千萬要堅持住!”
聽起來讓我咋舌:怎麽好像今天晚上有一場大戰要打似的?
“那麽爺爺,我需要具體怎麽做呢?”我繼續問道。
“聽你父親的就好了。”
和爺爺奶奶說完走到了屋外,我發現父親正在院子裏忙忙碌碌的。
他從家裏取出了一些東西:大招魂幡,香燭、紙錢,還有好幾個紙人什麽的,在靈堂裏忙碌着,我立刻跑了上去。
“幫我把招魂幡挂起來,紙人擺在門口兩邊,香燭圍着你母親的棺椁點上一圈。”
我一一照做之後,父親拿出一個大火盆,在邊上放着厚厚的一大疊紙錢:這種紙錢是稱斤賣的,非常的便宜。
把這一切都布置好了之後,父親坐在靈堂正中,看着我說道:“你坐在你娘棺材的右邊,記住,無論看到了什麽事情,都當做沒看見就好了,隻是注意你母親的長明燈就好。”
氣氛有些緊張,我點了點頭,搬了一張闆凳坐了下來。
過了11點,月亮也不見了,似乎是隐藏在了黑雲之中,一點風都沒有,四周給人的感覺都是夏天的那種悶熱。
就在我仔細觀察四周的時候,突然在牆頭上看到有個人在向着裏面張望。
那是一個我沒見過的男人,穿着一身很平常的衣服,他似乎是向着裏面看了兩眼,确認了什麽似的,直接走了進來。
父親坐在靈堂正中,看到他進來之後,就起身坐到了邊上,似乎是給那個人祭拜我母親騰出地方來。
果然:那個男人直接走到了靈堂中間,對着我母親鞠躬三次。
我父親抓了一把紙錢投入了火盆中,那人看了火盆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
爲什麽不上三炷香?
我正想叫,卻突然想起了我父親的話。
“無論看到了什麽,都當做沒看見就好了。”
父親沒表示異議,我也隻好裝作什麽都看不見,目送着那人離開了我家院子。
我家院子裏點着那麽多燭火,我又在中間的範圍,這樣就讓我處在一個很光亮的地方,四面八方顯得更加黑暗看不清楚:我就隻能看到那人走出了我家院子,淹沒在了黑暗之中……
等了兩分鍾,又有人踏進了我家的院子:這次是一對中年夫妻的樣子,也是直接走上去對着我母親的靈堂遺像三鞠躬。
父親還是根本不搭話,依然是抓起一疊紙錢丢進了火盆裏。那對中年夫妻看着燃燒着的火盆,點了點頭也離開了。
等那兩夫妻消失在黑暗之中後,又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有的是單獨來,有的是兩三個人一起來,他們的動作都一樣:全部都是給我娘三鞠躬,然後看着我爹把紙錢丢進火盆裏燒掉之後就離開了。
這些人我完全不認識!
龐家村總共就不到200人,那麽多年來人口沒有增加也沒有減少,隻是平均年齡大了十幾歲,每一個人我都認識,但是來的這些人我卻一個都不認識:我從來就沒有見過這些人。
而這些人中有老有少,每個人穿着打扮都不同,也不知道是從那裏出來的?
過了子時,總算再沒人進來了,我大概算了一下:剛才至少有150人以上進來過。
父親站了起來,回頭看了我一眼問道:“還熬得住麽?”
“我沒事……爹剛才那都是些什麽人?爲什麽我一個都不認識?”
父親看了看我擺了擺手沒說話又坐下了。
我隻好繼續坐着看着。
這時候,開始刮風了。
空氣中有一種水汽的感覺,聞到這味道我心到不好!
這種感覺我很熟悉:馬上要下雨了!并且絕對不是小雨,而是夏季的雷暴雨!
我們這邊的夏天不下雨也罷,隻要一下雨,那絕對是雷電加上傾盆一般的暴雨,在龐家村附近經常會造成泥石流和滑坡什麽的。我記得有一年就是因爲大暴雨,搞得龐家村中間的水塘瘋狂漲水,最後半個龐家村都泡水裏了。
父親也已經感覺到了情況,但是他沒有做什麽别的事情,依然坐在原地。
風開始漸漸的變大了。
我手上拿着一個小屏風不斷的擋風,空氣中已經有了一種充滿了水汽的感覺。遠處開始有一團團的光亮:那應該是距離不遠的地方已經開始下雨了。
“爹,把靈堂用棚子罩上吧?這一下雨還怎麽保護長明燈?”我忍不住還是走到了父親身邊說道。
“回到棺材邊上!一會兒發生了任何事情都不要驚訝!誰叫你你都别說話!更不要搭話!一定要小心!快點回你母親的棺材邊上去!記住我說的話!我們現在遇到的任何事情都不是用眼睛和耳朵就能判斷的!”
聽到父親的話,我隻能回到了棺材邊上,當我剛剛站定的時候,我突然感覺身邊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了。
這是山裏在水汽突然增加的情況下常見的一種現象:起霧。
夏天遇到半夜起霧也不算是什麽很新鮮的事情,但是突然在這個時候起霧,總給我一種異樣的感覺,
不到幾分鍾,我就好像進入了棉花糖的世界,身邊到處都是濃稠的不得了的霧氣,而那種粘稠和濃重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站着看不見自己的腳在哪裏,伸手能摸到我母親的棺材,看卻看不見!
靈堂裏的光源除了那些香燭之外,就隻有,頂上接了電線吊着的兩個大燈泡,現在在霧氣中看起來就像是兩坨橘黃色的東西吊在頭頂上,勉強能起到照明的作用。
看到這麽重的濃霧,我趕緊去看了看長明燈的情況。
長明燈在棺材的下面,我蹲下去看了看目前還沒什麽問題,正在我準備站起來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棺材的另外一邊,有一雙腳站立在地上。
我一直在棺材的左側,那雙腳就在棺材的右側,在一團漿糊一樣的燈光下,隻能勉強看得出來是一個穿着黑色褲子和鞋子的人,細節看不太清楚。
父親穿的不是這個模樣:這到底是誰?
正在我想的時候,那雙腳就好像爲了讓我看清楚似得,向前邁了一步,距離我更近了。
這時候我才看清楚:那是一個男人,穿着西褲,下面還穿着一雙皮鞋。
山裏面誰會是穿着西褲皮鞋那麽個打扮?
正在奇怪,我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剛上高中的時候,村裏有個年輕人死了,他父母在他下葬的時候,爲了兒子生前的遺囑,給他買了一身最廉價的西服、西褲和皮鞋下葬。
難道我眼前的這個人是……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