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三是他林家的人,主子當面,你對别人那麽熱情你到底還有沒有把我們這主子放在眼裏?!
兩人都黑了臉,但表現方法卻是不一樣。
林道夫笑着湊上了前,“夫人,我就說您來着了吧?老三除去手藝獨一無二,這人更是個熱心腸的。再加上這八壇酒的豪禮……我看啊,要是我不在這兒,老三都能白送您幾塊原石。”
也得虧是我在這兒!什麽最好的原石最公道的價格,難道我不在這兒的時候石三就已經做主了嗎?
林道夫笑看向石三的眼底有着明顯的警告。
石三心裏一驚,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怎樣逾越的話。
他是個一高興就不過腦子的直腸子,驚覺自己錯了馬上就要開口爲自己辯解。
林浩抄着手上前一步拿胳膊肘兒一拐他,“還愣着做什麽?準備飯去啊?你可不能對不起這八壇好酒啊。”
想解釋?解釋什麽?脫口而出的話才最反應一個人的真實想法!看來要抽空跟父親談一下變換礦區負責人的問題了。
石三隻得帶了人退出來。
石三到底是跟了林道夫多年的老人,被主子話裏話外點兌兩下也并不往心裏去。但他的兩個兒子替他覺得委屈。
“爹,老爺這樣對你你都不氣嗎?人家一個客人來都知道給你帶壇酒,再看他,明知道你愛喝明知道這山裏缺他都沒給帶。就算帶也不是他背啊?他多說一句話的事不是嗎?哼,回回就知道拍拍肩膀說什麽辛苦了的場面話。你知道辛苦你可有所表示啊?總整虛的誰看不出來啊!”
“大少爺更是過分!老爺都從來沒有給爹拉過臉,他算什麽!一年不露兩回臉,來一回還就拉回臉。我們那是爲自己開石嗎?嫌這髒?他怎麽不嫌鴿血石髒!”
眼瞅着兩兒子越說越不着邊,石三趕緊叫停,“行了,發牢騷有你們,開石的時候怎麽不見你們這麽興奮?你們要是把發牢騷的勁兒都用在開石了,你們老爹我早就下山享福去了!滾,趕緊準備飯去!”
罵走兩兒子,石三回頭看了一下,歎一聲後離開了。
……
礦裏的飯是豬肉炖粉條配大烙餅,純硬菜,好吃又扛餓。
對于石三等人來說,這都是所有礦加一起最好的夥食。也就他們林家礦上吃得起,其他小礦什麽的有粉條湯喝就不錯了。
林道夫熱情地招呼蕭江灼蕭之夭等人入座,“這礦上條件艱苦,還請二位多擔待了。”
嘴裏說着艱苦,他自己倒是捧着一碗豬肉粉條吃得很香。
不是沒想過要因爲蕭江灼夫婦二人的到場而提前準備上好的食材,而是因爲就想要蕭江灼對比一下。看看這礦裏吃的什麽,再看看林家爲他準備的什麽,你怎麽好意思還對我的人下藥?
再者到了這裏,林道夫一向和礦裏的人吃一樣的。開礦的人都是窮人,都老實,給點情感上的一視同仁平易近人,這些人就能賣命給他開石。林道夫覺得這事兒特别合算。
林道夫也沒有忘了賣弄一下自己的情懷,“我林家以鴿血石發家,要說讓林家發揚光大最大的功臣不是我,而是以老三爲首的這些礦工兄弟們。我每次來從不搞特殊,我覺得能融入他們其中是我對他們最大的尊重!老三,這菜又是你家老大的手藝吧?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吃!”
被主子當面這麽一通誇,這是個人都覺得驕傲的不行,老三及兩兒子當即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在此之前的那一點點不順的心氣很快就撫平了。
蕭之夭有注意到石三的眼睛都濕潤了。
“是嗎?那我得好好嘗嘗。”蕭之夭笑着接話,順手夾起一塊切成長條的五花肉塞進了嘴裏,不及咽下已經驚喜地瞪大了眼,急急放下筷子對着石三豎起了大拇指,“的确好吃!就這手藝哪怕不開礦,下山開個飯莊都得賓客如潮來啊!夫君,你也嘗嘗。大兒子,快吃快吃。”
一個長得像仙女兒似的美人誇你做的飯好吃,還勸别人多吃,這對于每一個廚子來說都得是最好的回饋。
而且林道夫是一個人誇,蕭之夭是帶動一群人誇。
小魚大喬和梅夏,再加三孩子,每個人都是實打實的吃的熱火朝天。
雖然菜是簡單點,但味道絕對不差,而且飯碗什麽的已經做到了足夠幹淨。小魚幾個孩子一直就被蕭之夭教導要尊重對自己付出勞動的人,所以幾個孩子一點也不嫌棄,吃的特别香。
梅夏和大喬又都是苦出身,這菜對于他們來說還真算不上艱苦。
至于蕭江灼,隻要好吃,他全沒意見。
看着尊貴的客人如此給面子,石三父子三感動的無以複加。
石三忍不住就說道,“粉條是我家孩子娘自己做的,純地瓜粉,特别筋道。豬也是自己家養的,自己殺的,圖的就是個幹淨。公子夫人如果中意這口,等下山的時候帶個手信回去,我讓孩子娘給夫人準備些帶走。”
蕭之夭大方地接話,“那敢情好,本來你不開口我就剛要問你一下這粉條從哪兒買的呢。大冬天的嘛,我全家都喜歡喝個熱乎的粉絲湯。既然石師傅開口了,那我可不客氣了,多給我些粉條吧,回頭我炖冬瓜給孩子吃。”
“行行行,啊,我家也有自己種的冬瓜,要不夫人一起拿一些?”
“太好了!這豬肉有了,肉丸子也就有了;冬瓜也有了,粉絲也有了。得,我自己出一口鍋就能吃上冬瓜粉絲湯了。”蕭之夭笑得親切,“這回可太來着了!感謝林大人!啊,林大少爺,你怎麽不吃?哎呀,不用這麽講究的。我說我的,你吃你的,沒事兒的!”
拉家常的熱鬧氣氛被蕭之夭一句話又給拐冷了。
原來在蕭之夭和石三聊的正好的時候,林浩就一直沒動筷子。
在家吃個肘子那都有人拿小刀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方便入口,眼前這一大鍋上來,切成長方形的肉片寬有一寸,長有兩寸,看着特别油膩。還别說湯面本就飄着成片的油腥。粉條也沒切,就那麽長長的團在一起,扯一根都有可能是一嘴才能裝得下。這吃起來一點不優雅!林浩下不去嘴。
在他旁邊的林道夫沒少在桌子下前踢林浩的腿,眼神示意他做做樣子吃兩下也行,可是林浩光看着就反胃想吐,這要真吃下的話如果再吐了豈不是更沒面子?于是林浩就假裝沒收到林道夫的意思。林道夫也不好老做小動作,又見石三父子三的注意力被蕭之夭拉過去了,暗瞪了一眼林浩好也就沒強求。
石三父子三也早就注意到了林浩的舉動,心裏雖不快,但面上也不敢表現出來。人家畢竟是養尊處優的少東家,吃不下去也能理解。
正勸自己理解呢,蕭之夭及一家的熱情反應讓三人心裏美得冒泡。
他們理解個屁!看看人家,人家看着就比你少東家還尊貴好麽?那麽仙氣兒的一個人大口吃肉,那麽給面子,還那麽誇,還一點不端架子。都說貨比貨得扔,這人比人也得扔啊!
聽得蕭之夭的話拐了回來,石三父子三第一次拉下了臉。
大兒子道,“夫人謬贊了。這誰跟誰的口味那都不一樣,您吃着順口的可能别人就會不順口。小的手藝也就給自家做做飯行,出去開飯莊那是萬萬開不了的。”
二兒子也道,“大哥咱得這麽想,大少爺嘴多金貴啊,如果哪天大少爺喜歡吃你做的飯了,那就說明你的手藝沒準真能開飯莊了。我看啊,咱完全可以把這看做一個目标。”
石三沒說話,但也沒有像往常一樣打圓場。
林道夫心裏一格噔,意味深長地掃了蕭之夭一眼。
“夫人,這回我是真看出來您想買鴿血石的誠意了!爲了壓價,您這是要先把石師傅的心收買了啊!林某人佩服。”
又是送酒做見面禮,又是這麽捧場做飯的手藝,那能有什麽目的?必須是爲了壓價啊!
林道夫給蕭之夭的熱情扣上了“動機不純”的大帽子。
這什麽事情吧,隻要有了動機,那麽任誰都得心裏警惕一下。
石三父子聽了這話果然眼神一動。
對啊,人家是來買礦石的,爲了拿到最低的價格,這什麽手段用不出來?
場面一下子就冷了。
蕭之夭的笑容也冷了,“好吧,那我們就不演了,都别吃了,多難吃啊!”
她說着就去搶兩小包子的碗,結果兩小包子抱起碗就跑,嘴裏還叼着粉條呢,“不給不給,沒吃飽沒吃飽。”
邊跑還不忘快速往嘴裏劃拉,那樣子生怕蕭之夭追上來搶了他們的碗似的。
石三父子看着心都要化了。
石家也有第三代了,但因爲礦上環境不好,孫子孫女們一直跟着家眷們在山下住着。
本來看到小孩子心裏就喜歡,再一看孩子這麽個表現,這心裏立刻軟得跟什麽似的。
這哪裏是演的,這麽小的孩子會演麽?!
“哎呀--”走還沒走好的兩小包子摔倒在地一點都不意外。
“麻麻,肉--”
“麻麻,粉粉--”
兩小包子不哭疼,指着摔破的碗裏的肉和粉條就是一通哭。
石三顧不得身份趕緊上前一一抱起來,“不哭不哭,爺爺再給盛新的啊。老大老二,還愣着幹什麽?快換一套新碗筷給小少爺們!”
梅夏想上前,被蕭之夭一個眼神給叫停。
石三父子三看着兩小包子重新吃了起來,笑容特别欣慰。
蕭之夭清冷的聲音又響起來了,“我家小包子都是演的呢,看來演技不錯呢,連開石眼光最毒的石師傅都被騙了。我是不是應該驕傲地大笑三聲?”
石三父子窘迫地紅着臉低下了頭,石三鼓起勇氣想要先道個歉時,林道夫搶先開了口。
“哎呀夫人這是當真了麽?林某人就是開個玩笑熱鬧一下氣氛而已。得得得,林某人的錯,林某人道歉,要不,林某人自罰三杯?”
“那倒不必,”蕭之夭攔住他要倒酒的手,“一會兒我家人萬一有相中的原石,林大人給打個折呗?”
蕭之夭現在主動提出壓價的要求,非但不讓石三父子覺得商人奸詐,反而覺得這位仙女似的夫人真真的大度。
林道夫迫于蕭之夭已經掌控全場的态勢也隻能答應,“好的,就這麽說定了。”
一頓飯總算吃完了,林道夫本想借着吃飯在蕭江灼的面前表現一下自己與下人同甘共苦榮辱與共的大好主子形象,誰知卻成全了蕭之夭收買石三父子的心。
對,林道夫就是明确感覺到了蕭之夭的有備而來。不然那八壇酒可不是憑空冒出來的。
可是爲什麽?隻是爲了便宜買幾塊鴿血石原石嗎?不,不對,他們一定還有着更大的目的,可是是爲什麽呢?想幹脆買下整個礦?
林道夫神經一繃,又很快松開了,怎麽可能!烏齊可還有着一個疆皇等着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呢,他們怎麽可能有閑心對他的礦産生興趣。
又歇了一會兒,林道夫提議該進行此次上山的最重要一段流程--去看鴿血石原石了。
新開出的原石都集中在一個山洞裏,那裏暗黑又潮濕,還有塌方的危險,石三便建議是不是不帶孩子進去。
雖然他一直沒想明白爲什麽上山這麽辛苦的事蕭之夭蕭江灼兩人還要帶着小孩子上山。
“夫人,其實小孩子就不該來這一趟的。這裏的環境不好,大人待久了都有可能天天咳嗽。您看我家的幾個孫子孫女,我們爺三就算想他們想的不行也是抽空下山去看,從來不敢讓他們上山來。這次進原石區還是讓他們就在這屋睡着吧,您放心,我會派人好好守着這屋子的。”
吃完飯三孩子就困了,各自滾在熱炕頭上睡的呼呼的。
但蕭之夭還是示意大喬小魚和梅夏各自抱起了一個,小毯子直接蓋住頭,隻留出呼吸的空隙。
蕭之夭也知道此行對孩子們的健康不太好,但因爲隻是一天的行程,她最終還是決定都帶着。
有過了一次意外,她已經認定了多危險的地方都不會比離開她身邊更危險了。
“沒事兒,我們也隻是來一天。不像石師傅,我有注意到你不時的胸膛振動,是在忍着咳嗎?”蕭之夭帶着人邊向外走邊說道,“幹什麽都有職業病的,看來石師傅幹這一行太久了。有想過退休嗎?我看你兩個兒子已經完全成手了。”
石三因蕭之夭的細心而越加的感動,“感謝夫人關心。其實我已經算礦工裏身體最好的,我家老爺都有定期送大夫上山給我們檢查并開藥清理脾肺。我覺得我還能再幹十年!”
沒說出口的是,他有一大家子要養,他不幹這去幹什麽呢?那時候就不願意兒子也幹這,但沒辦法,不幹也幹了。爺三打定主意不能再讓孫子輩兒的幹這,可是供孩子讀書的錢更多,他們三個隻能繼續幹。
蕭之夭将石三表情下的郁悶看在眼裏卻沒有繼續追問。
林道夫聽到石三還知道爲他說好話也就放心沒有緊跟着出去,他落後衆人幾步把林浩堵在了屋裏。
“你别去了,就在這裏等着!等稍後結束後直接跟我們一起下山!”
來之前打的目的是鍛煉一下兒子,但現在,林道夫失望了!不僅一點沒鍛煉到,還把自己的形象連累得一降再降。
他怎麽就生了這麽一個廢物兒子!
感受到父親的不滿,林浩更不滿。
“父親,爲什麽我不能去?我來之前都說好了要給娘挑一塊最好的原石了!我不去的話還怎麽給娘挑?”
林道夫氣不打一處來,回手就是一巴掌煽在了林浩的臉上,“廢物!你現在怎麽就還有臉跟我提這個!你說你到現在爲止做了什麽好事吧?沒有!一件沒有!你是想帶着你那張嫌棄臉再次到礦工面前一一給我刷個遍嗎?啊?我怎麽就生了你這樣一個廢物兒子!”
林浩被打倒,林道夫還不解氣,一直被蕭之夭的氣勢壓着的他讓他輕易把怒氣都轉嫁到了林浩身上,他上前又補踹了一腳。
“老實給我待着!沒出息的東西!”
林道夫走了,林浩握着雙拳砸到了地上。
“廢物!沒出息!你除了會罵我這些之外你還做什麽當爹的事了?回回都說你怎麽就生了我這樣一個兒子,我還想問我怎麽就有了你這樣一個不幫兒子隻幫外人的爹呢!”
他不服!
……
堆滿了原石的礦洞裏,林道夫終于找到了自己挺直脊背的底氣。
“您看這塊,滿滿一大片紅是不是?但真要切開的話,沒準裏面也隻是有這麽一片薄薄的紅。您再看這塊,”林道夫抓起拳頭大小的一塊,“看着紅特别少是不是?但上次出來的榛子大小的一塊極品鴿血石就是出自于這麽拳頭小的一塊原石。”
林道夫背對鴿血石原石堆雙臂大張,“鴿血石礦業看起來雖賺錢,但需要承擔的風險同樣巨大,因爲有可能好不容易開出的礦洞突然塌了,你連一塊鴿血石都得不到。但開礦洞的人力物力财力呢,哪一個都不能少。說句不客氣的,放眼西疆,也就我林家敢付出這麽多隻爲了一小塊極品鴿血石!”
看吧,他林家有錢可不是暴發戶,而是多少年的風險沉澱下來的!
這樣的林家,要膽識有膽識,要底蘊有底蘊,你,一個前皇子還不快快低頭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