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接過了東西,也對她感激地笑了,可是一擡手卻是給了她一巴掌。
那力道大的,水桃覺得臉都被打歪了。
“你敢!”水桃怒喝一聲,醒了,張眼的瞬間正對上一雙野獸般的眼睛。
那眼睛裏通紅一片,恨意透眼而出,讓人毫不懷疑這雙眼睛的主人下一刻就想活吞了自己。
水桃吓得本能地頭向後仰,距離這一拉大,她才注意到眼睛不是獸的,而是人的,何安的。
他怎麽在這裏?她現在才是在做夢嗎?水桃想掐自己一下,何安手臂一揮,又是一巴掌狠狠落在了水桃的另一邊臉上。
一樣的力度與感受,水桃終于清醒,原來挨的這兩次巴掌都是何安打的。
“你敢打我?你算什麽東西還敢打我!”水桃想跳起來打回去。
可她連站都沒有站起來,她的雙腿被緊緊捆着,她這才注意到。
水桃又大叫,“來人!人呢?死哪兒去了?還不出來把人給我打出去!打……”
聲音戛然而止于她看到了何安手中不停抛上抛下的翠玉原石。
那是她的,什麽時候跑到何安手裏了?
水桃突然打個哆嗦,這才想起來打量周圍的環境。
她還是在床上,可是錦被掀開,她藏的那些财物都不在了。
再看對面,何安一身酒氣,然而眼神卻十分清醒,在他旁邊的桌子上,堆滿了不久之前還被她藏在被子下的财物們。
這時門開了,剛才在夢裏侍候她的男人給何安送上了熱茶。
水桃到現在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賤人!你敢背叛我?你不得好死!”她邊罵着邊砸出了手邊能夠到的所有東西。
可惜不是枕頭就是被,一個殺傷力武器都沒有。
男人不說話,乖乖站到何安的背後像個最忠誠的下人。
而此時在何安的心裏,這人也的确是他何家最忠誠的一條狗。
看看,這不就藥倒了水桃之後連夜通知了自己來麽?
何安滿意地小飲了一口茶,然後就把剩下的連茶帶茶碗都砸到了水桃的頭上。
“背叛你就是賤人,就不得好死?那你呢?背叛我,背叛何家的你呢?”
水桃被砸得滿臉血,她驚聲尖叫着,何安卻視而不見,聽而未聞。
何安沖上去騎到水桃的身上又是一通拳頭招呼,“我把你養在外面,給你吃給你穿,允許你給我生兒子,生下兒子後又不顧我何家家訓把你帶進了門。我還承諾你平妻之位,承諾會讓你的兒子有權利繼續我何家财産,然後你就這麽報答我的?”
“偷走我私人庫房的所有東西?我讓你偷!”何安撿起一塊茶碗碎片狠狠插進了水桃的左右手。
“私吞我給爹娘補身子的野山參野靈芝,害死我爹娘,你怎麽就那麽狠毒!”水桃哭喊着救命,尖叫着我錯了饒了我吧,被何安一拳頭打在嘴上,打落了半嘴的牙。
水桃一個嬌小的女人,自然抵不住發瘋的何安,不一會兒她就被打得奄奄一息,蜷縮在床上一角連呼痛的聲音都弱不可聞了。
何安還沒有停下的意思,他隻要一想到他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何家由大富之家到現在的家破人亡,都是因爲眼前的女人,他就恨不得活活打死水桃。
家丁上前阻攔,“少爺,她肯定是活不了的,又何必爲了這麽一個賤女人髒了少爺的手?倒不如把她賣了,還得賣兩錢。”
何安看着身下已經被打得看不出本來面目的女人,“都這樣了還能賣錢?沒人要吧。”
“高檔的花樓自然是賣不進去,但還有勾欄院不是?”家丁沖何安意味深長地擠擠眼,何安明白了。
這世間有給有錢老爺少爺們玩樂的花樓,就有給販夫走卒發洩的勾欄院。
花樓裏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講究的是高雅,體面;但勾欄院的可就沒講究了,是女的就行!因爲便宜,所以連臉都不講究。有時候便宜也不是一個販夫走卒可以承擔的,于是就又産生了組團分擔的模式。
據傳,勾欄院裏每天夜裏都有被玩死的女人屍體扔出來。
何安不騎着打了,笑着下了地,“你果然忠心!去,給爺把她賣到勾欄院去!賣得的錢就歸你了!”
“謝少爺。”家丁美不滋地去辦事了。
何安美不滋地将所有财物搬上馬車,又自己駕車回了何家。
院中停着三棺材,家裏一個人都沒有,他也不覺得慘了,自己的錢回來了,何家東山再起指日可待!
何安将所有财物都擺到棺材前,他昂頭叉腰,壯志滿胸,“爹,娘,你們在天之靈好好看着,我何安一定會讓何家重振雄風!我會再娶一個又漂亮又溫順的媳婦,我會再生一個不傻又聽話的兒子!我要讓梅夏後悔,讓他們梅家後悔,讓所有鎮子上的人都後悔今天他們沒有對我施之援手是多麽錯誤的決定!”
嗖,一粒石子劃破夜空正正擊中了何安的太陽穴。
何安以一隻拳頭高舉在半空的姿态側身暈倒。
再醒來時,天光大亮。
何安從地上爬起來,又渾身無力地摔躺了下去。
他的周圍空無一物!他已經重新得回來的财物再一次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的金銀财寶呢?我的野山參野靈芝呢?我的翠玉原石--”何安瘋了似的在地上爬着,摸着,甚至推翻了礙事的棺材,企圖找到他的東西。
可是什麽都找不到!
“誰?是誰敢偷我何安的東西!我要報官!我要懸賞!你們别想跑!”
何安踉踉跄跄地跑出門跑向了官府。
他一身邋遢外加一身酒氣,語無倫次又吐字不清,他連施全富的面都沒見到就被官差一腳踹出老遠。
“瘋子,滾開!你還有錢讓别人搶嗎?該不是受不了打擊自己做夢安慰自己呢吧?哈哈哈!活該!自作自受的混賬東西!滾遠點,别髒了爺的眼睛!”
做夢?不可能!他明明親自運回來那些東西的!
啊,對了,他可以向一個人求證!
如果水桃在勾欄院那麽就證明昨晚的一切不是做夢。
何安又歪歪斜斜地往勾欄院跑。
找了幾個勾欄院,何安終于在第四個勾欄院找到了從昨晚就接客接到現在的水桃。
水桃混沌的眼睛裏冒出亮光,口舌不清地沖着何安喊,“相公,我在這兒!夫君,你是來救我的嗎?”
她身上的男人一巴掌打在了水桃的臉上,“救你?聽說何家少爺連親兒子都一腳踢死了,還救你?”
“踢死了親兒子?踢死了哪個親兒子?”水桃如被雷擊。
“還能是哪個?傻的那個可是有貴人相助,人家現在吃香的喝辣的做正經少爺呢!被踢死的當然是你生的那個!”
水桃愣了半晌,突然哭得撕心裂肺,“寬兒,娘的寬兒--”
男人又是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抽在水桃的臉上,“你特麽的還有臉哭?你偷了人錢跑的時候連兒子都扔下了,你現在有臉哭?艹,上你這樣的女人老子都覺得恥辱!”
男人起身披了衣服竟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何安對此視而不見,他現在腦子裏都是昨晚發生的一切是真的,他是真的追回了自己的東西,但又被賊人半夜偷走了。
不行,他還得報官。
何安轉身要向門外跑。
水桃爬起來向前一撲,将何安狠狠地壓在了身下,然後她發了瘋似的上手就撓,“你還我兒子的命來!你還我!”
“你還我爹娘的命來!你還我何家!”
兩人撕打在一起,你撓我的臉,我就一腳招呼在你的肚子上;你敢掐我的脖子,我就敢咬你的喉嚨。
一開始兩人還邊打邊喊,各自覺得自己是受害者,弄死對方天經地義。但慢慢的,誰也喊不出了。打的沒力氣了。
倍受打擊的何安和崩潰發狂的水桃打了個平手,換個理解就是兩敗俱傷。
勾欄院的老闆娘帶着人出現,不僅要求何安賠償打壞的東西,還要何安退回賣了水桃的錢。因爲水桃已經被打殘了,看那樣子也不像能活多少天的,老闆娘覺得這并不能給她賺來錢,所以她要退貨。
何安這時候還沒怕,他手底上還有幾家鋪子,這點錢他并不放在眼裏。然而等他帶人回鋪子拿錢的時候卻發現,鋪子易主了。
所有轉讓文書都是在昨晚簽訂的,今早到官府備的案落了實,文書上他的簽字畫押赫然分明。
可是他昨晚明明是醉着的啊!他是被陷害的!
何安不服,再次想報官,但依然連施全富的面都沒見到。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卻連大門都沒能進去。
一個和他年齡相仿,長得還特别像的男人将他堵在了門外,自稱是他的庶弟,是何家老爺背着所有人養在外面的兒子。他出示了一張何家老爺子生前的遺囑,上面寫明了何家大宅歸他所有。
何安繼失去所有後,又無家可歸了。他在街上流浪時被勾欄院趕來要賬的人找到,被打得一條命丢了一半。
梅夏出來買菜的時候再見到何安,他正在被一群孩子拿石頭丢着玩兒。
梅夏一開始沒認出來是何安,她挎着菜籃子目不斜視地準備路過。
何安一眼就認出了梅夏。
梅夏臉上的外傷都好了,姣好的面容恢複如初。和離之後精神也不緊張了,心境又開闊又平靜,讓她整個人都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溫暖氣質。
如果不是她腦後的發髻提醒着外人她是一個已婚婦人,不知會有多少男人背地裏打聽這是誰家的姑娘長成了。
可是這些落在何安的眼裏,就像一根一根的毒針,刺得他眼痛加心痛。
“賤人休走!賤人償命來!”何安不顧還有砸過來的石頭,他爬起來就撲向了梅夏。
梅夏聽到何安的聲音才意識到這個比乞丐還不如的人就是前夫何安。
看着何安瘋了似的撲過來,梅夏擡手就把菜籃子砸向了何安。
“啊,瘋子又發瘋了,大家快拿石頭砸他啊!”這樣的何安讓一群孩子們更興奮了,他們越加向何安砸石頭砸的起勁了,還有人不小心也砸出了自己手裏點着玩的火把。
那火把一下子就燒着了何安的衣角,映紅了梅夏的眼。
何安滿地打滾欲滅火,嘴裏卻沒忘了咒罵梅夏。
“你個狠毒的賤人!都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看到我淪落到這個地步,你滿意了嗎?你還能睡得着覺?你睡着後不會夢見我爹娘找你索命嗎?都是你的錯!你憑什麽還要過得這麽好?你應該遭天打雷劈!你等着看吧,報應會落到你兒子身上的!何念最終也會被你害死的!”
梅夏都能聞見肉被燒焦的氣味了,何安的嘴還在不停地咒罵着她。
調皮的孩子們吓得早跑了,根本就沒想過要找人來救人。
看着聲音漸小漸悄的火中人,梅夏挑挑眉,轉身走了。
她既不覺得他可憐,也不覺得他可恨。她和他再沒關系了,她什麽也沒看見。
她沒看見,其他的路人更沒看見。
這幾天茶餘飯後的話題都是何家的敗落,何安一家人的下場。大家的态度就沒有不一樣的,都覺得何安何家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這樣的人,還是早點死了的好。
何安被火活活燒死了,隔天下午又發現了水桃的屍體,至此,何家的人死絕了,這一波事可算有了平息的迹象。
然而梅夏卻并不滿意。
何家的部分鋪子以及宅子并未按照她所想的歸屬于蕭之夭,她覺得愧對蕭之夭的收留。
梅夏主動跪到蕭之夭的面前自罰,覺得是因爲那天跟梅家斷絕了關系之後心情受挫沒能及時跟進何家乘勝追擊所至。
蕭之夭搖頭,“你起來吧,不是你的錯,這其中隻怕是有人借機想發一筆橫财。”
“什麽?誰?”梅夏更疑惑了。
“我且問你,何家老爺子生前真有可能在外面養大一個兒子然後至死也不說嗎?”
“這一條的确很奇怪。據奴婢所了解的,念兒的爺爺不失一個嚴守祖訓的人,既然祖訓裏說了不允許妻子以外的女人生下何家的種,那麽念兒爺爺就不會違反。”
“還有那些鋪子的掌櫃的拿出的無條件轉讓文書。”蕭之夭嗤笑一聲,“何安再受打擊,也不可能沒了理智将他的最後底牌都無條件轉讓出去。”
梅夏眼睛一亮,“夫人的意思是有人強迫他,或者是在他不省人事的時候強行畫了押簽了字?”
蕭之夭看着院子裏一虎三孩兒玩鬧的身影道,“何家就算現在不滅,我也不會讓其活太長。隻是何家滅的時間太短了,分明是有人搶在我的前面,利用了我我造的勢爲他自己謀了利。”
“誰?他想謀什麽利?何家的商業競争者嗎?爲了何家的鋪子和宅子?”梅夏猜測。
蕭之夭撐着腮道,“不隻哦,他還謀了我的野山參野靈芝及翠玉原石,金銀若幹。”
梅夏猛地叫了出來,“夫人,您的東西還沒拿回來嗎?您可真是的!上次公子拿回來的時候您就該留下的!這可怎麽是好?到底是誰敢半路撬行,别讓我抓住他,否則……”
梅夏突然停下,看一眼老神在在的蕭之夭,“夫人,你已經知道了是誰吧?那還等什麽?關門放大貓,咬死他丫的!”
蕭之夭嘴角抽抽,突然有一種無論什麽人自跟了她之後都會畫風變得潑起來的感覺。
心塞。
“行了,你先别着急的,我的确是已經有了懷疑對象,而且馬上就會有人求證回來了。”
“是公子和魚少爺去辦了嗎?怪不得今天沒見到他們。”梅夏翹首看向半空,“什麽時候出發的?快回來了嗎?怎麽還不回來?”
蕭之夭:……
他們就算回來也不會像小鳥一樣揮着翅膀飛回來好嗎?你可以把那目光收回來了。
“去做飯吧,我們還得在這鎮子上住一段時間才能走了。”
……
官府。
施全富在自己的密室裏看着到手的野山參野靈芝及翠玉原石笑得合不攏嘴。
何安和水桃是真死了,何家突然冒出來的庶子是他安排人假扮的,那麽這些從屬于何家的東西就再不用擔心有人出來跟自己讨了。
都是他的,都是他的!
密室之外,某棵茂密的大樹上,蕭江灼嘴裏不停地嘟囔着,“都是我的!都是我的!我要殺了他拿回來!”
小魚死死地抱住了蕭江灼的腰,就怕攔不住他,“師公,夫子隻讓我們來追查東西的行蹤,沒讓我們殺人拿回東西。聽老婆話是咱家家訓第一條,第二條就是不守家訓是什麽懲罰來着?”
“禁止吃肉禁止吃肉禁止吃肉。”蕭江灼本能地背出來,重要的事情背三遍。
小魚松了一口氣,也把手松開了,“所以我們可以回去複命了吧?”
兩人正要離開,隻見一個黑衣人影嗖一下閃進了密室。
施全富正要怒斥來人時,卻在那人出示了一塊令牌後自己先跪下了。
“謹聽主子吩咐。”
黑衣人交給了施全富一卷紙,施全富打開,在上面看到了三張熟悉的臉。
都是黑眼睛,蕭江灼蕭之夭和小魚。
“主子的意思是?”
“殺了他們,不計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