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一下就是,危險的,讓下面的人上;賺錢的,他親自出馬。
昨天就收到了消息說鎮上可能出現了老虎,出于職責,他當然要派官差出來看看,但他自己自然是不會出現的。
--任期還未滿,錢也沒撈夠,他可不能先把命折進去。
可是昨天蕭之夭一行來的快,走的也快,他們沒能碰到。
今天吃早飯的時候,又有人來禀報何家院内傳出了數聲虎吼。施全富想起了何家幾次找他活動,希望能在官府謀一小差的事情,也想起了何家還算豐厚的家底,然而每次活動卻很小氣。
“大膽!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縱虎行兇,豈有此理!來人啊,随本官去看看!”
有利可圖四個字驅使着施全富親自出馬了。
帶上了官府所有能調動的官差,施全富心想,就是真有老虎又如何?這麽多人呢,哪怕打不過老虎,喂也能喂飽它,所以怎麽也輪不到自己喪命!不怕!
然而當他站在院子裏,隔着一段距離與屋内趴着的大貓眼神一對上的時候,施全富的腿肚子當時就抽筋了,疼得他想躺地上打滾,又堅強地忍住,生怕一個小動作引得老虎撲将過來。
周圍的一衆官差皆是,手裏雖然都拿着官刀,雖然官刀沒被吓掉,但拿刀的手哪個不是在劇烈地哆嗦着。鎮子外面的深山裏有猛獸是大家早就知道的事實,過去也曾發生過老虎下山吃人的慘況,所以那深山裏除了尋死的會去,其他人絕對不敢輕易進去。
大家都想着人多不怕,但當老虎當面,那兇猛的眼睛,矯健的四肢,蓄勢待發的神态一應進入視界,來之前所有的壯膽都化成烏有了。
所有人都在後悔怎麽腦袋一抽就跟來了,當時就該裝頭疼裝肚子痛什麽的不跟來才好啊!
施全富也一樣,頭一次在心裏暗罵自己,财迷了心竅了!想撈錢什麽辦法沒有?何必要把自己逼到有可能舍命的份上。
施全富心裏已經萌生了退意,可是何安這時卻跑出來跪下抱住了他的腳,讓他退無可退。
他往後撤腿,何安抱着他的腿不撒手,“求大人做主。”
施全富咬牙壯膽一腳踢開了何安的手,何安轉個方向再次跪到了他的面前,“求大人救命啊!”
再不走他的命都要送進老虎嘴裏了,到時誰來救他!
施全富想強行離開,何安卻迅速從懷裏取出一件東西塞進了施全富的手裏。
東西巴掌大,很小,但那是一顆野山參!别說值多少錢,那可是市面上有價無市的東西!
何家果然油水豐富!
蕭之夭坐在屋裏沖外面招招手,“施大人,進屋坐吧,我家大貓不吃人,它怕壞肚子。”
施全富最終決定留下來了,“再加兩棵野山參!”他如此對何安低聲道。
拼了生命危險的這一遭,他可不能少賺了。
何安心裏罵施全富貪财,但嘴上隻有滿口的應承,“是是是,大人您請--”
也隻是請進了門。
老虎就在桌前卧着,嘴裏還在吃肉,雖然都是熟肉沒有血流出來,但嘴巴一張一合間兇猛的獸牙時隐時現,施全富看到就忍不住想,就那牙,一口下來他脖子就會斷的吧?
施全富摸着脖子就坐到了門口。
何安見有人撐腰了,這膽子又肥上來了,“大膽刁民,看見大人還不跪?”
蕭之夭看向施全富,食指在老虎的頭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點着,“施大人,您這是要正式開堂審,還是算堂外調解?”
正式開堂審,她就帶老虎一起上堂!
堂外調解的話,就不需要跪!
讓她跪?他擔得起嗎?
隔了半個屋子的距離,施全富這才看清楚蕭之夭一行人。
他同何家人一樣,先看到的就是蕭之夭等人的黑眼睛。盡管黑眼睛現在有崛起的勢頭,但西疆幾百年來歧視黑眼睛的觀念根深蒂固,又哪是那麽容易就消除的。
黑眼睛就代表着沒權沒勢沒社會地位,施全富的官家氣場先恢複了三分。
如果不是眼前還有一隻老虎,他肯定會大擺官架先把不跪他的刁民打上三十三闆再說。
但那隻老虎的存在實在無法讓人忽視,即使施全富感受到蕭之夭言下的威脅心裏不悅,可是他一點都不敢表現出來。
識時務者爲俊傑!待到想辦法讓這些人跟老虎分開了,他早晚會把今天受到的驚吓十倍讨回來!
“本官事務繁忙,這等家裏瑣事都要擺上大堂的話,本官還做不做其他的事了!”
話說得體面,但在場的人誰聽不出這就是免了人跪的意思。
何安再想說什麽,卻被施全富打斷了。
“到底什麽情況,你還不快快從頭說來!”早處理完早走,誰願意跟一老虎面對面這麽坐一天啊!
何安在腦子裏整理了一下,然後跪到了施全富的面前開始從頭解釋。
在他的嘴裏,他對梅夏尊重又體貼,哪怕梅夏生下了一個癡兒,他也不曾興起過休了她的念頭。可是梅夏卻因妒嫉心而發瘋了,不但不接受他準備記到她名下的小兒子,反而還暗中偷了何家的錢在山裏面另外置辦了一個家。
他何家家風嚴謹,即便梅夏如此,他何家也沒有說要休棄于她。誰知今天梅夏卻不知道從哪裏請來了能馴養老虎的獵戶打上了門,還說要和離!
“禀大人,小的所言句句屬實。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何家也顧不得家風祖訓了。她善妒不能容人,她有什麽資格提出和離?是我何安要休她!兒子雖癡傻,但也是我何家的子嗣,我不允許她帶走!她隻能一個人離開!”
何安看向梅夏的目光裏再沒有了往日裏的丁點情意,有的隻是無盡的恨意,恨不得梅夏死。
事情鬧這麽大,他何家的臉面都要丢光了!都是梅夏的錯!害他成了讓何家家風受損的罪人!
賤人,你怎麽沒在昨天的大火裏燒死!
梅夏看到這樣的何安,她竟是一點憤怒都沒有了,有的隻是悲哀。
是他背叛在先,是他在兒子半歲的時候就在外面另有了一個兒子。她要和離,也隻想要回自己的嫁妝,本該屬于兒子的何家部分财産她一開始提都沒提。可到了何安這裏,和離變休棄,别說嫁妝不給她了,她的兒子他也不給她。
她想起了蕭之夭昨晚對她說過的話:對于某些人,你的容忍和禮數隻會成爲他們放肆欺上臉的階梯!
她到今天終于完全明白了!
梅夏沖着蕭之夭跪下了,“請主子做主,梅夏要和離,要告他何安謀妻害命,該我兒的何家财産一兩都不能少!”
何安一聽就怒了,“哈哈哈,笑話!你有資格和離嗎?我哪裏謀妻害命了,你有什麽證據?何念是我兒子,我的财産都會給他,但絕不會給你一兩!大人,我要棄掉這個瘋婦!現在就休!”
蕭之夭冷冷看着他,靜等他說完後才接話,“你憑什麽休梅夏?她是沒好好侍奉你父母還是沒給你生兒子?”
“她善妒,她容不下我的另一個兒子!”
“她怎麽容不下了?”
“她不接受小兒子歸到她名下!”
“然後呢?”
“然後,什麽然後?”
“她隻是不接受,可是她做别的了嗎?她是暗中下手害你小兒子的命了,還是想要将你的小兒子趕出何家?”
何安被噎住了。
蕭之夭示意梅夏站起來,“大家族裏,親兄弟倆長大後爲了家産都能反目成仇,更何況還不是一個母親所出!再加上何念智力發育遲緩,作爲生母,梅夏擔心兒子的未來而拒絕了你的安排,她有錯嗎?她不願接受也沒有對你領回來的女人和孩子出手不是嗎?她自願下堂讓位,難道這還叫善妒?”
蕭之夭走近何安,何安蕭之夭的氣場逼退兩步。
“我以爲善妒的女人該是不動聲色先接受了你的建議,然後找一個你不在家的時間,弄死你的妾和小兒子!手段高一點的話,你回來之後連根骨頭都看不見!梅夏是正妻,處死一個比奴才高不了多少地位的妾沒毛病吧?至于那個小的,你信不信我現在張口就能說出一百種方法讓他死得光明正大且有理有據?”
“可是梅夏沒有這麽做!她隻是提出了和離!這是多麽善良又有底線的女人啊!如果哪家的正妻都像梅夏一樣識時務的話,相信這西疆也就沒有那麽多大門院牆裏妻妾勾心鬥角的龌龊事了!”蕭之夭站定在施全富的面前,“請問大人,西疆可有律例禁止女人提出和離?”
還真沒有。
因爲很少會有女人有勇氣先提出和離,所以西疆的律法隻是爲了證明西疆的女人也有同等權利這才加了一條女人也可提和離。但對于提出和離需要達到什麽前提條件卻是隻字未提。
施全富隻能答,“沒有。”
蕭之夭一指梅夏,“她沒有表面接受暗藏禍心,她隻是選了一個對大家都好的方式,她還有和離的權利,那麽大人,這樣的和離還有被拒絕的理由嗎?”
梅夏聽到這裏就要呈上手裏一直攥着的和離書,可是卻被蕭之夭搶下來撕碎了扔進了大貓的嘴裏。
大貓:混着肉一起吞下去了。
就在一群大人說話的時間裏,兩小包子連帶着小何念就沒有停過喂老虎吃肉。像是發現了新遊戲似的,六隻小胖手在大老虎的嘴和飯桌之間來回忙碌着,有好幾次衆人都能看見那小胖手就擦着老虎的牙齒過去的。
衆人吓得膽戰心驚,生怕親眼見證老虎吃人的血腥一幕。何家老太甚至都把何寬的眼睛用手蒙了起來,就怕吓着這個小孫子。
然而什麽都沒發生。
大貓乖乖地等到所有小手都退出嘴後才閉合咀嚼。
吞下後,再張嘴,“求投喂”的意思表達得還挺萌。
三孩子笑聲脆響,惹來蕭之夭欣慰一笑。她轉頭看向施全富的時候臉上還笑意未收,但施全富一點都沒感覺到和氣。
這到底什麽人啊!能把老虎訓養的比家貓還乖!
施全富突然覺得袖子裏收下的野山參有點燙手。
“小何念智力發育遲緩,他比普通的孩子需要更多的照顧,卻又輕易無法授受除去親娘之外的照顧。所以爲了孩子的健康成長,他隻能由梅夏撫養!”蕭之夭再瞥一眼何安,“何念由梅夏撫養,但你還是孩子的爹,這孩子的撫養費你不會不出吧?還有何念出生時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給的共兩家鋪子,何安,你不會連兒子的東西都吞了吧?”
爲什麽撕掉梅夏的和離書,因爲上邊隻寫了梅夏要回嫁妝的要求。
那怎麽行,怎麽夠!
聽完蕭之夭的話梅夏就明白了,她居然一點都不驚訝蕭之夭如此獅子大開口,她甚至還想蕭之夭不是說過要何家全部的财産嗎?這些可不夠吧?蕭之夭後面還有什麽招?
不知不覺中,梅夏已經完全将蕭之夭奉若神明了。不但不會懷疑她會不會做到,還會期待她還有什麽讓自己再大開眼界的手段!
至于何安一家人一直沒間斷地朝自己射來的仇恨目光,她發現自己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以後必是陌路了,既是陌生人,自然不值得她再浪費一點感情。
施全富都聽傻了,和離的聽說過,但這麽獅子大開口公然要求分割财産的卻是第一次。偏偏人家說的還頭頭是道,有理有據。他想了想,還真想不出有什麽反駁的話。
何安卻是要聽炸了,這誰家女人敢鬧和離?一鬧還鬧這麽大?生下了個傻兒子後再無所出,他何家沒休了她都是何家有情有義。
她有什麽臉在這裏提和離不算還要分割家産!
何安怒道,“梅氏,你怎麽還有臉站在這裏!我都替你梅家臉上沒羞!你是沒對水桃和孩子下手,但你私拿了何家的錢去山裏另建了一個家怎麽解釋?那麽大一處木屋,總不可能是你一個人建造的吧?你的奸夫呢?有種讓他出來和我對質!”
他倒也知道蕭之夭不好惹,所以話都是沖着梅夏去的。
梅夏像看白癡一樣看他,眼睛裏寫滿了“年輕時到底多瞎眼才挑來挑去挑了這麽一個”的後悔。
聽說他昨天下山時就碰到蕭之夭等人了,他會不知道那些東西是蕭之夭的?木屋是蕭之夭的?蕭之夭一直沒提小木屋的事情就在這裏等着他呢,他倒好,直直就撞上來了。
蠢就一個字,這男人會用餘生來闡述。
可憐啊。
“賤人!你有什麽資格可憐我!把你那惡心的目光給我收回去!還看?老子……”
“小木屋是我的!”
蕭之夭不是很大聲的解釋了一句,卻讓揚起手臂欲打梅夏的何安如被雷劈一樣僵在當場。
“你昨天下山的時候不是已經碰見過我們了嗎?看來你記性不怎麽好呢。”蕭之夭掃一圈因她的話而露出疑惑表情的何家人,“梅夏是個什麽樣的人,相信你們心裏比我清楚的很。你們所認爲的梅夏另建的家是我的!是我們一家七口的!”
“不,不可能……”何安爲時已晚的想起了昨天曾撞上的經曆,但他拒絕相信。
蕭之夭繼續,“你帶人洗劫了我家裏所有能帶走的東西,最後還一把大火燒了我家!如果不是我全家及時趕回,被人故意鎖在屋裏的梅夏母子都難逃一死!敢問大人,這燒殺搶掠之行該當何罪!”
施全富還沒回應,何安突然嘶吼道,“你胡說!你有什麽證據嗎就敢誣蔑我!”
他心裏知道蕭之夭說的話是事實,但他堅決不能承認!否則他就完了,他何家也就完了。
慌亂的何安意圖證明自己的清白,他竟然揮手狠推向了蕭之夭。
然後下一刻他就被蕭江灼一記掌風給掀到了屋外,臉先着的地,何安擡起臉時滿臉都是血。
何家人莫不擔心地跑了過去,施全富的注意力卻留在了蕭之夭這裏沒動地,“證據。”
“當然!”蕭之夭擡步走到了門外,廊下空地前擠滿了何家的下人們,蕭之夭掃一眼,很快找到了昨天曾見過的幾個。
“我們昨天見過,相信你們不會像你們家少爺一樣記性不好吧?”蕭之夭打個響指,大貓從屋裏一蹿而出,張嘴,嗷嗚--
院子裏的某些下人當下跪地說道,“是是是,夫人說的是。”
何安堅強地張嘴反駁,“你這是屈打成招!”
蕭之夭冷笑,“是嗎?你們!我給你們一柱香的時間,現在馬上把昨天洗劫我家的東西都給我交出來!晚一步的話……”
又是一個響指,一聲虎吼,虎吼聲還在空中回蕩,人群人卻早有某些人連滾帶爬地跑遠了。
不一會兒就回來了,各種木制的家夥什擺了一地。
蕭之夭一指那些東西,“所有東西都是我們一家人親手制作的,因爲我家姓蕭,所以這些東西的某個角落都刻有一個蕭字。請大人查看!”
何安昨天的注意力先是在弄死梅夏母子上,後又在得來的不義之财上,他自然沒注意這些東西都是有标記的。
何家老爺子拿拐杖夠過來一個,翻底一看,還真有!
何安瞬間覺得天都黑了,他渾身打着擺子,劇烈地搖着頭,不敢想這之後自己還有何家會有什麽樣的結果。
他怎麽就惹上了這麽一個不該惹的人呢!
她到底是誰!
何安看向蕭之夭,然後得到了蕭之夭一個笑容,一個在他看來絕對是像讨債的鬼的笑容!
“請大人做主,這些隻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更貴重的都被他收進了何家的庫房!其中包括祖傳白玉菩薩一個,玉如意一對,珊瑚兩架,珍珠瑪瑙若幹,黃金萬兩,白銀十箱!”
拿了我的給我吐出來!
不是我的也給我一起吐出來!
蕭之夭站在台階之上,圍笑,如鬼魅!
------題外話------
什麽都吃,就是不吃虧!——蕭之夭信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