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之夭問蕭江灼,“你完全相信他的話嗎?”
蕭江灼并沒有直接回答,“甘衡,通知小喬親自去駱丹那裏走一趟。”
這個“走”必然不是明面意義上的走。
“我們回房說。”蕭江灼扶着蕭之夭的腰往回走,“先看看駱丹那裏能不能找出這封原信吧。如果能找出來,我不介意保他一家三口安全離開盛京。”
“那南佑肚子裏的孩子呢?駱烨很坦誠的表明了成親後他并沒有碰過南佑。如果他所說屬實,隻怕南佑肚裏的孩子當真是太子的。你也要保太子的孩子離開盛京嗎?啊等等,”蕭之夭突然停住,“不對!南佑有問題。”
以墨衛所查,南佑在嫁人之前隻被太子寵幸過。太子那邊不知道成親後的内情還可以懷疑孩子可能是駱烨的,駱烨是不知道南佑隻跟過太子所以會說孩子不是太子的,但自始至終南佑應該是知道孩子是誰的吧?
至少她把兩邊的消息一組合就明白了,孩子必是太子的無誤。
可是懷着太子的孩子卻任盛京把她傳成了蕩婦而半點不解釋,還别說再這麽下去還有可能令孩子保不住了,這個南佑到底在想什麽?
“幫了二皇子離開盛京,又幫回京的二皇子暗中藏身,懷了太子的孩子卻不說明反而繼續接受太子的寵幸,這個南佑在想什麽暫時還不知道,但她在恨什麽卻是已經很明顯了。”蕭江灼意味深長道。
蕭之夭深以爲然地點頭,接話,“她在恨着太子。”
能讓一個女人做到不在乎聲譽,不在乎身體的恨,這恨意可是不輕啊。
至此,當初對南佑的看不上都變成了深深地惋惜。
“再恨也不能把自己的人生都搭進去啊。”蕭之夭歎一聲,看蕭江灼,“我去會一會她?”
“不急,等我安排好的。”
說話間蕭江灼已經把蕭之夭扶回了卧房,先拍松枕頭讓蕭之夭躺下,然後他也躺上去,從背後抱住蕭之夭的大肚子,“還有半天假,我們繼續休。”
這要是原來沒懷着孩子的時候,蕭之夭白天是絕對不會躺下的,就算躺下了也會躺不住。
但現在,躺下就躺下了,眼睛一閉就想眯一覺。
蕭之夭強迫自己保持清醒,“你會在送人離開盛京前弄掉南佑的孩子嗎?”
她知道自己和太子的立場敵對,南佑肚裏的孩子是太子的基本是闆上釘釘的事實了,那麽以大局來看這個孩子肯定是留不得的。
可那畢竟是一個還未出世的孩子啊!她去親手滅了太子都沒問題,但如果讓她剝奪一個胎兒的出生權利,她也是個準媽媽了,将心比心,她還真下不去手。
她在問蕭江灼,同樣也在問自己。
蕭江灼的決定基本不會有意外,那麽她要不要爲那個可憐的可能都不會出生的孩子求個情呢?
蕭之夭不自覺地摸了摸肚子,心頭軟得一塌糊塗。
蕭江灼無聲地将她更往懷裏抱了抱,那個殺伐果斷的小娘子讓他心動,現在這個善良心軟的孩兒他娘同樣讓他心折。
“這個問題輪不到我們來解決,以南佑現在的作法來判斷,隻怕她也不會讓孩子活到出生。”
但凡南佑珍惜孩子一點,她又如何任由太子現在妄爲而不解釋清楚?
蕭之夭更心疼那個可憐的孩子了,“孩子太無辜了,不是自願來的,走也不是自願走。這爲人父母的門檻太低了,最後傷害的還是孩子。”
“不管他們,至少我們的孩子永遠不會受這種委屈。”蕭江灼撐起一邊手肘看了蕭之夭半晌,然後還是忍不住地親了下去。
蕭之夭很少像這樣敏感又脆弱,蕭江灼覺得這可能是孕婦的特有性,所以他得珍惜。等孩子出生以後,再想見到這樣軟的小娘子可就難了。
蕭江灼以手肘撐着讓自己小心地半懸浮在了蕭之夭身體上方,親吻帶着安撫的意味,力度放得很輕很輕,好像重一點點就怕傷到蕭之夭似的。
蕭之夭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肚子懷的是兩,心裏擔心的卻是天下所有的小包子,見不得一點誰家小包子受傷害的事情。
蕭江灼安撫似的親吻對她來說還真是特别需要,蕭江灼親下來的時候她已經主動伸出手臂繞上了蕭江灼的脖子。
敏感的心随着親吻慢慢放松了下來,然後就變成了火熱,空虛,渴望。
“老公,我要,給我。”既然是休假期間,那麽她一點都不想浪費。
蕭之夭湊到蕭江灼耳後的位置呢喃一聲,蕭江灼當即化身爲狼。
“好,要什麽都給你。”
門外嚴絲絲和阿甯對視一眼,各自滿頭黑線的退下了。
這堯天還有比她們更清閑的跟班嗎?
兩主子隻要一粘到一塊兒就沒她們什麽事兒了。
照現在這情況看,她們休到天黑一點問題都沒有。
“你回去做什麽?也摟着你的黃哥睡午覺去?”嚴絲絲問阿甯。
“你剛才沒看到黃甯就守在王妃的門外?”阿甯小翻她一眼,“我要去看小魚,你去嗎?他大中午的就過來了,也不知道甘衡知不知道讓他吃飯先。”還有就是,她多接觸接觸小魚的話,是不是也能早點懷上孩子?
成親可是太長時間了,眼看着王妃都能生了,她的肚皮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今天又聽到了南佑有孕的事情,她越加覺得急切起來。
爲什麽她就一直沒動靜呢?因爲那時候被喂吃某種藥吃多了嗎?
阿甯低頭看着自己的肚皮,臉色突然變得慘白起來。
嚴絲絲走在前面沒注意到,“好吧,我也去。嘿嘿,一會兒肯定是邊秋來接小魚,剛好問問她給她的紅酒梨好不好吃。喂,走啊?你想什麽呢?”
“啊,沒,走吧。”
……
再說府外,駱烨回去的心情可比來時好太多了。
不知爲什麽,他就覺得九王爺夫婦是信得過的,既然承諾了讓他們一家三口安全離開盛京就一定能做得到。
他想着如果突然離開盛京的話免不了一頓奔波勞累,到時可不一定什麽時候能找到落腳地吃上熱乎噴香的飯菜了,所以在轉角看到不遠處的菜市場時他便拐了進去。
然後下一刻他就被套上布袋一棍子打暈了。
兩個看起來像是乞丐的男人利落地擡起暈倒的駱烨就走,在菜市場狹小的胡同裏七拐八拐很快就消失了蹤迹。
駱烨再醒來時先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就他一個?另一個呢?當時我說的是兩個人你不會忘了吧?你才弄來一個就想收我全款?六賴子,莫不是你以爲現在這樣的我你就能欺負了吧?”駱丹形似側卧在一個特殊造型的輪椅上,外形枯槁,神态卻端得比當太子妃時還高,好像這樣她就依然是那個高高在上不容人直視的太子妃一樣。
六賴子心裏唾棄,但臉上卻不會表露出來。
畢竟誰會跟銀子過不去呢。
眼前的可是大客戶,侍候好了的話後半年都不用愁了。
“太子妃容禀,您且稍等片刻,你要的第二個人馬上就到。”
駱烨陡然出聲,“大姐!是你抓了我嗎?爲什麽?可否請大姐給我一個理由?”
他的頭上還蓋着布袋,雙手被綁在身後,雙腳也綁着,他并看不清眼前的情況,隻能憑聲音判斷這個說話的人分明就是他的嫡姐駱丹。
駱丹遠遠地看了駱烨一眼,卻并未理他。
“好,我就等一會兒。六賴子你最好别騙我,否則你休想活着離開!”
“不會不會,絕對不會,小的還指着太子妃的賞銀呢。”
駱烨又叫,“大姐,我自問跟你并不任何仇怨,大姐是不是誤會什麽了?還請大姐點明,我一定能給大姐解釋清楚。”
駱丹嗤笑一聲,終于搭理他了,“你的确跟我沒有任何仇怨,但怎麽辦,我就是看你不順眼!你能怎地?解釋?好啊你解釋來聽聽,看看能不能讓我的看不順眼緩解了。”
這明顯就是故意找茬兒,或者是亂撒氣了,駱烨再與世無争,這心裏也來了氣。可是眼前的情況明顯不利于他,他還是知道暫時忍耐的。
正要開口周旋時,外面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
門被猛地推開了,第一個響起的也是一個熟悉的聲音,“烨兒呢?你們要的錢我帶來了,快把我的烨兒放了。”
駱烨瞬間全身發冷,“娘--”
原來駱丹口中要的另一個人就是娘嗎,那她是想做什麽?
“大姐,你……”
這次不等駱烨說完,駱丹就吩咐身後推輪椅的人道,“去,堵了他的嘴!”
賈氏這才看到駱丹,習慣性地先給駱丹跪下了,“大小姐,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還請大小姐看在您和烨兒同姓駱的情分上,開開恩放過烨兒吧。”
“放?我放過他,那誰放過我!”駱丹臉上的肉猙獰着,如果不是不能動,她早就一腳踹過去了。
她從太子妃淪落到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她的心态早就扭曲了。她恨讓她變成這樣的蕭之夭,恨把駱家變成這樣的蕭江灼,恨沒能保得住她的太子。她恨一切人,卻對那些人什麽也報複不到。
于是她把這些恨都轉嫁到了她能報複到的人身上,駱烨母子,以及南佑身上。
我變成連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慘樣,變成爹不親娘不愛下人都敢給大小眼,你們卻一家相親相愛好好活着?怎麽可以!
造成她這樣的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南佑!如果不是那天因爲南佑才傷到了腿,她又怎麽會想到回娘家休養。如果不是那天出門回娘家的路上碰上了蕭之夭,她又怎麽會被馬撞被馬踩最後變成癱瘓。
終于找到了出氣口,駱丹覺得心情特别爽。
“香怡,給六賴子雙倍錢!”駱丹看着六賴子滿意地笑了,“你幹得不錯,可以走了。”
在駱丹身後給駱丹推着輪椅的正是聶家曾經的千金大小姐,以及曾有過短暫的一段邊家大少奶奶名頭的聶香怡。
此時的聶香怡早沒了過往的意氣風發與高貴張揚,安靜地扶着輪椅而站,低頭乖巧的樣子就像本來就是一個婢女。
“是。”她應了一聲,把早就準備好的銀子扔給了六賴子。
六賴子貪婪的目光繞着聶香怡掃了一圈,但随後就捧着雙倍的錢笑出了滿口大黃牙,“謝太子妃賞!如果您以後還有吩咐的話,請一定到菜市場找小的!”
駱丹冷哼一聲,眼底有殺意一閃而過,快得沒讓六賴子捕捉到,“話那麽多,還不快滾!”
賈氏終于明白了什麽,可是她卻沒有第一時間跑走,而是飛快地跑到角落護住了駱烨,“大小姐,有什麽你盡管往奴婢身上來,還請你千萬不要傷害烨兒。他是你的親弟弟啊,你爹知道了一定會生氣的!”
“親弟弟?現在知道他是我親弟弟了,那我受委屈的時候他在哪兒?他對親姐姐的好就是讓他媳婦兒去貼身侍候他姐夫?”
怕自己做得太過而惹來了太子的反感,駱丹沒有弄死南佑,而僅僅是安排她嫁了人,駱丹覺得自己真是仁至義盡了。
可結果呢,她淪落至連坐起來都不能了,太子竟然還沒放棄已經嫁人的南佑。
她妒嫉,她仇恨,她後悔當初怎麽沒有幹脆弄死南佑。
當然了,她從來沒想過她弄不死南佑這種技術性的問題。
賈氏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駱丹的話,她猛地轉身一巴掌隔着布袋打在了駱烨的臉上,“大小姐說的是不是真的!烨兒,你是對娘說了謊話嗎?”
滿城風雨的傳啊,她怎麽可能沒聽說一點動靜,但都在駱烨的保證下打消了疑慮。她相信的理由很簡單,南佑都給兒子懷上孫子了,如果外面傳的屬實的話,兒子也不會傻到還要那種水性揚花的媳婦兒的。
結果現在怎麽着,她兒子竟然真的這麽傻!
駱烨看不到也說不出來,隻能劇烈的搖着頭,可惜現在賈氏已經傷心透頂了,她捂着心口全身都在打哆嗦。
“大小姐,那樣的女人不配做我烨兒的媳婦兒,您想怎麽處置都可以!但我家烨兒卻是無辜的,還請大小姐高擡貴手放過我烨兒。”
賈氏跪在駱丹面前哀求着,明明都已經呼吸困難臉色煞白了,卻還在爲了兒子堅持着。
駱丹扯動嘴角笑了,“好啊,隻要你把南佑騙到這裏來,用她換你的兒子,烨弟自然也就安全了。”
“好,大小姐請稍等,奴婢這就去。”賈氏一手捂着心口踉踉跄跄地跑出門去了。
被堵着嘴的駱烨頻繁發出“唔唔唔”的聲音,卻沒一聲能讓賈氏駐足。
“香怡,去掀開他頭上的布袋吧,我突然有點期待他稍後的表情了呢。”
“是。”
布袋一掀,駱丹毫不意外看到了駱烨又怒又恨的眼睛,于是她笑了,笑得非常開心。
“對,就是這樣!你們越是這樣我就越是開心!憑什麽隻有我在痛苦中掙紮?你們都該下來陪我!陪我--哈哈哈。”
駱烨手腳都被綁着,也無法說話,他就一點一點向前蹭,看那樣子是恨不得湊近駱丹後狠狠咬上一口。
可惜還沒蹭出去一尺的距離呢就被聶香怡一腳又踹了回來,“别那麽激動,你要恨也得找對人了。這一切都是蕭之夭的錯!如果不是她,太子妃就不會變成這樣;如果太子妃沒變成這樣,你也不會淪落到這等地步!都是蕭之夭的錯!你記住了嗎?要恨就恨蕭之夭!你要恨蕭之夭!”
聶香怡蹲下來揪着駱烨的脖領子說着,語氣特别平靜,就是字字都帶着滲骨的冷。
駱烨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居然不敢直視聶香怡的眼睛了。
這女人瘋了!一定是瘋了!
就在此時,門開了,一個女人走路一瘸一拐的進來了。
駱烨不認識,但那女人身後的男人他可是認識,那是前任兵部尚書之子蔡飛揚。
蔡飛揚同樣一瘸一拐地進來了,手裏還拎着一個人頭。
駱烨看了一眼,那人頭他也認識,赫然就是剛才才抱了銀子離開的六賴子。
蔡飛舞把帶着血的銀袋子舉起來示意給駱丹看,“我都說了吧,就這包銀子,蚊絲不動就能達到你所有的目的。”
蔡飛揚甩手把人頭扔到了角落裏,和駱烨面對面。
駱烨吓得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了,惹來了蔡飛揚的幾聲嘲笑。
天色暗下來了,屋裏誰也不說話,壓抑的氣氛比外面的天都要黑了。
駱烨面對着一個人頭側躺在地上,他曾想過至少背過身子不看,可是無論他轉到哪一面,都有聶香擡拎起人頭重新放到他的眼前。
他也想過閉上眼睛,然後閉上眼睛後腦海裏想像出來的東西更可怕。
他隻能瞪着兩眼睛使勁兒瞅着,身上吓出來的汗出了一層又一層而不自知。
聶香怡就蹲在人頭後面,駱烨的面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駱烨。駱烨害怕地抖一下她就笑一下,駱烨臉上吓出的冷汗密密麻麻,她就托着腮笑得更美了。
駱烨不知道,此時在聶香怡的眼裏,這個眉眼與邊牧黎有着幾分相似的男人早就成了邊牧黎的替代品。
哦呵呵呵,好痛快啊。
駱丹不能坐,此時出門被側卧着安放在一個特殊造型的輪椅上早就到她的承受極限了,她該累了,可是精神卻是出其的好。
尤其是在聽到外面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後。
南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