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沉默的氣息有點舒緩的感覺,并沒有讓人覺得尴尬,更像是一種給人調整身心的事前準備時間。
音響中繼續播放着悠揚的音樂,酒保擦拭着杯子,就像是把它們當成一個個的藝術品一般小心對待。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至少久到蜜律已經枕着咲夜的大腿沉沉睡去,虎鹦才端起酒杯,再次喝了一口——
“我沒想過這樣……”
法者鸩笑了一聲:“是指騙我的事情嗎?讓我猜猜,你當日在辦事廳那裏應該是想要問問離婚的事情吧?或者是有關于同性結婚的法律依據?”
這個男人略微沉默,才點了點頭:“當初,我還是決定把這件事情私下裏解決比較好。法律師,你看吧。”
他拿出手機,打開手機短信界面。匆匆刷一眼,上面十幾條全都是陌生手機來的信息,至于内容嘛……
“變态死基佬,你怎麽不去死?”
“你這種人渣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
法者鸩随便念了兩條,揚了揚眉毛:“你的基本信息被人肉了?”
虎鹦歎了口氣:“是我的前丈人丈母娘透露的。我現在不得不把手機設置成飛行模式,不然你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夠收到多少條這種短信。”
法者鸩:“我理解你爲什麽不想暴露這件事的原因了。要我說,這個世界上閑的發慌的人真的是多的數不清,這些人的言論你沒必要去搭理。隻不過接下來要換手機号的話就比較麻煩而已。”
虎鹦收起手機:“法律師,我不知道自己這麽做究竟是不是正确。不過以你法律界人士的專業來看……那對老夫妻接下來還會來找我麻煩嗎?”
法者鸩呵呵笑了起來,喝了一口酒,說道:“其實吧,我個人的意見并不覺得你這種合約有什麽用處。雖然這次拿到你的錢了,但下次呢?那對老夫妻雖然說年齡可能大了,但是到他們死至少還有個一二十年了吧?誰能保證在這段時間裏面他們不會從别的地方遷怒你?再來找你麻煩?今天馬桶塞住了,都怪前女婿逼死了我女兒。明天出門堵車了,都怪前女婿逼死了我女兒。而且看你好欺負,那麽接下來三天兩頭來找你發洩可以說的上是闆上釘釘的事情。”
說到這裏,虎鹦的臉色顯得有些難看起來,法者鸩随即話鋒一轉,笑道:“不過嘛,從另一個角度來講,我并沒有見過你的丈人丈母娘,所以我也不能保證他們一定是這種性格的人。隻是要我建議的話,對方既然要來咬你,那麽你不妨還咬回去。隻有讓對方怕了,這件事才能夠真正算是終結。”
虎鹦的表情有些困惑,搖頭道:“咬回去?可這件事情明明就是我錯了呀……”
“錯了?哈哈哈!你哪裏錯了?結婚證又不是你逼着你前妻簽字的,跳樓又不是你動手推下去的,你何錯之有?如果讓我來的話,我可以反駁那份所謂的遺書完全就是徹頭徹尾的誣告。我可以主張你們的這場婚姻本來就是在沒有感情基礎的情況下爲了完成父母的要求而結的,對方跳樓純粹是因爲被逼着結婚後來反悔,但痛苦的無法和其他人說最後才跳樓。”
“我接下來可以反過來指責你前妻的父母,說他們才是逼死你妻子的罪魁禍首。如果不是他們逼着你妻子和你結婚的話她根本就不會走到這一步。而且退一萬步來說,既然她父母在她死之後才明白女兒過得多麽苦,那麽就可以針對這一點來指責對方父女母女之間的感情本來就十分淡漠,難道她跳樓不可能是因爲痛苦的連父母都不想說才跳樓的嗎?這樣一來,就能夠把矛盾推倒她父母的身上去了。”
虎鹦隻是靜靜地聽着法者鸩說,到了這裏,法者鸩意識到他的态度閉了嘴,虎鹦這才笑着說道:“不愧是人稱‘法毒’的男人。你的辯護手段果然毒辣的很。”
法者鸩笑了笑:“所以,二審呢?”
對此,虎鹦卻是搖了搖頭:“所以,我更加堅定了我不能這麽做的決心。我……可能不是一個如同你想象的那麽殘忍的人吧。二審的錢,真不好意思,你可能轉不到了呢。”
要說失望,法者鸩肯定是失望的。但是這不能展露在臉上。
他揮了揮手,再次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笑道:“瞧你說的,我們這次完全就是以朋友的身份聊天說話,哪裏來的那麽多公事?來,喝酒喝酒。”
兩人舉起杯子碰了一下,法者鸩一飲而盡,這次倒是虎鹦隻是淺嘗一口便止住了。
他低下頭,帶着溫和的笑容看着蜜律的睡臉,欣賞良久。
法者鸩當然注意到他的眼神,再次叫來一杯酒:“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虎鹦收回眼神,伸了個懶腰,說道:“沒什麽打算,正常上班,正常工作。我的家當全都給了我丈人丈母娘,再過幾天,我的車也要交出去了。我就是一個沒存款沒房子沒車的窮光蛋,再來應該是要重頭打拼了吧。”
法者鸩笑着說道:“我相信你,你有這個能力。過不了幾年你應該就能恢複。到時候想做些什麽?如果還想和你前丈人家打官司的話,我這裏永遠可以爲你預留一個日期。”
這下,虎鹦倒是哈哈大笑起來了。而這次,他笑的十分輕松,就好像肚子裏面郁悶的氣息全都在這一刻發散出來了一般。
“法律師,不!法兄弟,我必須承認,和你聊聊天真的能夠讓我心情好上許多。嗯,一個小時前我還一副馬上就要世界末日一樣的感覺了吧?哈哈哈。”
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他去掉雞尾酒,換上了啤酒,端起那大酒杯子說道——
“我也想過,雖然我喜歡的不是女人,可我也想要一個孩子。再過個幾年,等我符合收養條件的時候我應該會去領養一個孩子吧……我會努力照顧他長大成人,就像你女兒這樣。不過,我倒是很擔心如果被我收養的話,這個孩子會不會也變成同性戀?這樣的話會不會也被人欺負?”
法者鸩起身,一手拍在這家夥的腦袋上:“你叫我一聲兄弟,那我也以兄弟的态度對你!什麽叫做孩子也變成同性戀?我剛才說的話你全都沒有聽明白嗎?是直是彎,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強行去掰!而且有很多研究證明,同性戀的孩子也能夠如同正常孩子一樣長大成人。與其去擔心有人會恥笑你,我倒是要先對你想要領養孩子的心情表達敬意!來,幹了這杯,我也換啤酒瓶子!”
兩個人都上了大型啤酒杯,看起來就是很可怕的那種,一碰杯,咕噜咕噜地喝了起來。
一紮啤酒下肚,兩個人的情緒也算是徹底打開了。虎鹦擦擦嘴,笑道:“真的,我已經好久沒有這麽高興了!兄弟,以後如果有任何地方用得着我,那麽不管是刀山火海,我一定幫忙!”
法者鸩:“要幫我忙?很簡單啊!你上訴,二審!然後委托我辯護不就是幫我忙了?”
繼續換上兩紮啤酒,虎鹦開始放肆地大笑起來:“哈哈哈!法兄弟,這個忙還真的是沒法幫了。不過,我這邊倒是有個小忙想要你幫幫我。”
法者鸩擡起拳頭,對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拳:“好你的呀!我這邊錢還沒賺到呢,反倒是被你吆喝了?說吧,什麽事情!”
虎鹦舔舔嘴角的泡沫,話語到這裏卻是突然間戛然而止。
片刻之後他才說道:“我這段時間一直都被各種各樣的麻煩纏身,所以有個人,我一直都沒去見……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帶你去見見,也希望你能夠和這個人說說話……”
法者鸩笑道:“對方是誰啊?别告訴我是你姘頭啊?哈哈哈!”
話出口,法者鸩就知道自己說過火了。虎鹦臉上的笑容刹那間消失,變成了一些略帶緊張的感覺。
到嘴邊的啤酒也沒有再喝,猶豫片刻之後,他放下啤酒,起身:“法兄弟,不好意思,我可能還沒有準備好。我去外面清醒一下……然後我們再來喝。”
他很有禮貌地道别,下樓,從酒吧的後門離開。
看着這樣的虎鹦,法者鸩也是聳了聳肩,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蜜律。
這丫頭,依然睡得死死的。似乎睡得還挺香甜,小呼噜打的。
咲夜則是抱着她,讓她的頭繼續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看着蜜律,法者鸩自然是把視線轉移到咲夜的大腿上。想了想之後,他開口說道:“咲夜,别讓她睡太多次膝枕。萬一這丫頭以後覺得男人的大腿都是這麽柔軟舒服的話可怎麽辦。”
咲夜擡起頭,那雙銳利而冰冷的眼神瞬間驅散了肚子裏面的酒意——
“少爺,或許,剛才那句話就可以讓我告你性騷擾了。”
法者鸩連忙捂住嘴,擺手道:“同性……同性不算!不算的!”
“是嗎?”咲夜的目光依然那麽嚴厲,“那,我可以打少爺一頓嗎?用不會留下傷痕,即便是司法鑒定也隻能鑒定出輕微傷,但絕對非常疼的那種打法。”
法者鸩連忙攤開手,笑道:“你在開玩笑吧?我知道你肯定在開玩笑。”
咲夜閉上眼睛:“是的,我當然是在開玩笑。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女仆打主人的。”
聽到這句話,法者鸩才算是松了口氣。可就在他繼續想要端起酒杯喝一口的時候,咲夜卻是輕輕推了推蜜律,把她弄醒。
“嗚嗚……怎麽了啊……?早上……了嗎……”
法者鸩:“我隻是随便說一句,你沒必要真的把她弄醒啊……”
咲夜起身,輕輕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女仆裝,一本正經地說道:“少爺,我覺得我們現在還是立刻去看看虎鹦先生的好。”
法者鸩:“啊?爲什麽?”
咲夜:“因爲您也想去後門撒尿了。”
法者鸩:“啊?”
盡管不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但法者鸩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酒杯,下樓。咲夜在後面拉着蜜律的手尾随。
拉開酒吧後門,外面是一條陰暗的小巷。法者鸩東張西望一番,撓着後腦勺打着哈欠說道:“奇怪,這個虎鹦,不會就這麽不告而别了吧?”
可咲夜卻沒有就此停頓。她松開蜜律的手,徑直向着小巷前方的一個拐角走去。
法者鸩隻能牽着蜜律的手,一同走上前。然後,拐彎……
碰!碰碰碰!咚!
“打死你個變态!”
“打!這種死基佬就應該盡快打死!”
“對!打死他!也算是爲了保證自然的和諧!”
拐角處,五個手持棍棒的人正在一邊罵,一邊用力毆打一個趴在地上蜷縮的人。那個人的頭上被罩着麻袋,隻是現在顯然已經快被打的奄奄一息了!
從服裝上看,不是虎鹦是誰?
“喂!你們在幹什麽!”
看到虎鹦被打,法者鸩連忙大叫起來。那邊五個人轉頭,看到這邊的法者鸩之後也是同樣愣了一下。
“我知道他!他剛才和這個人渣一起喝酒來着!肯定也是個死基佬!”
五個人中有人大叫一聲,其他四個就顯示得到某種啓迪一般,二話不說的就向着法者鸩沖了過來!
“今天我們就來替天行道!”
“你們這些違反自然規律的東西!”
“打死你們這群死基佬!”
很顯然,法者鸩被吓傻了。他站在原地,幾乎是眼睜睜地看着最近的一根棍子徑直想着自己的腦門砸下,卻一點都忘了怎麽閃避。
他牽着的蜜律現在也是被吓醒了,但因爲剛剛吓醒的緣故,現在也是一動都不能動,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連一聲“救命”都喊不出來。
砰!
而等到這對父女雙雙反應過來的時候,當先的打人者卻已經以一個一百八十度的空翻飛過兩人的頭頂,準确無誤地砸入旁邊的垃圾桶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