咲夜雙手放在胸前,一如往常一般的冷靜。
但是在沉默片刻之後這位女仆終究還是開口說道:“小姐,您是在擔心少爺嗎?”
“擔心?”
蜜律回過頭,突然用一種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咲夜。随後,這個小女孩用力搖了搖頭——
“我才不擔心這個家夥呢。如果這個家夥淪落到需要我來擔心的程度,那麽他也就完了。”
咲夜緩緩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沉默不語。
而這個小丫頭則是繼續摟着小咪的脖子逗弄它,同時繼續說道——
“這個家夥在做任何案子的時候都不會去打無把握的仗。雖然這很令我不爽,但事實上我也必須要承認,這個家夥在動歪門邪道方面,還真的是無人能夠出其右啊。”
————
看守所内,法者鸩一臉凝重地看着玻璃對面那個人。現在,這個人卻是雙手抱頭,俨然一副已經絕望的模樣。
“還真是丢臉。”
孫行空沮喪地擡起頭,看着對面的法者鸩。他似乎有些生氣,不由得捏緊拳頭:“你說什麽?”
法者鸩連忙擺手,認真地說道:“不不不,我是說,我正是丢臉。我現在都不敢回家了。如果現在這副樣子被我女兒看到的話,她不知道會怎麽笑話我了。唉……在那丫頭心裏,我白天打的那麽慘一定是有後招的吧?嗯……我至少得想個辦法應付過去才行。”
“女兒……女兒!你僅僅隻是會被你女兒笑話!我呢?那我呢?”
孫行空顯得越發激動起來,他雙手用力地拍在防彈玻璃上,大聲嘶吼起來——
“我沒有殺人!可是今天在法庭上,所有人都認爲我殺人了!你不是說要幫我的嗎?你不是說要幫我洗脫罪名的嗎?爲什麽……爲什麽最後還是會變成這樣!”
法者鸩的表情顯得有些冷淡。他雙手交錯放在膝蓋上,帶着些許憐憫的目光看着玻璃對面的那個男人。
“不該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法律師,法律師!不是還有辦法嗎?不是……不是說還應該有辦法嗎?”
哭鬧片刻之後,孫行空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得,連忙沖着這邊的法者鸩喊道——
“兇器!那個兇器!我之前就想要說了,可是您一直都不讓我說!還說不能指出這一點!那個兇器!這個難道不是可以證明我的清白的證據嗎?”
對此,法者鸩倒是冷笑一聲,語氣中卻是充滿了戲谑:“啊,對。我倒是差點忘了還有這一點。”
“嗯,沒錯。兇器。的确啊!孫行空先生,其實這個案件要說的話證據鏈其實相當完整。現在很多的刑事案件的證據鏈都沒有這麽完整過了。隻不過,就算是如此完美的證據鏈中,也有一個小小的遺漏點。”
法者鸩拿出随身攜帶的有關證物的照片,從中翻找出一張,貼在玻璃上——
“這個遺漏點,就是出自兇器本身。”
照片上的電鋸血迹斑斑,能夠充分讓人聯想到使用它割開他人喉嚨的時候現場究竟是一個多麽血腥的場面。
但,看着這張照片,裏面的孫行空臉上卻是浮現出希望的色彩!仿佛已經溺水的人在最後的關鍵時刻抓住了一根微不足道的稻草一般!
“兇器,是電鋸。但,警方所掌握到的證據,也僅僅隻有電鋸。說的更加準确一點,就是隻有電鋸的機器部分。而最最關鍵的就是這個圓盤電鋸的那個割開人喉嚨的圓鋸部分,找遍檢察機關的所有證據,卻發現根本就沒有這種東西。”
孫行空連連點頭,他興奮地把整張臉都貼在玻璃上,大聲叫道:“對對對對!法律師!就是這樣!他們沒有找到那個圓鋸!所以……所以……”
“所以,你以爲你可以因此而獲得無罪判決嗎?”
法者鸩把這張照片取下,蓋住,語氣中的冰冷卻是讓對面孫行空原本還顯得興奮的臉,瞬間就變得暗淡了下來。
他搖了搖頭,看着孫行空那張沮喪的臉龐,緩緩收起照片,說道——
“孫行空先生,你似乎還是不怎麽了解自己的處境啊?呵呵,别告訴我你該不會真的以爲僅僅憑借現場沒有找到關鍵的圓鋸,你就可以擺脫殺人的罪名了?”
孫行空的表情不再如同剛才那般興奮,反而顯得有些惴惴不安。他縮着脖子,緊張而小聲地說道:“這……不行嗎?如果沒有找到兇器的話……”
“哈!兇器?兇器的分量早就無足輕重了。”
法者鸩搖搖頭,眼神中的無奈就如同是自嘲一般——
“孫先生,你可别忘了現場可是有着如同鐵一般的證據能夠證明你就是殺人兇手。而且檢察機關也有足夠的理由說服法官你那肮髒的殺人理由。難道你真的妄想在證言和物證都對你充分不利的情況下,憑借一個微不足道的圓盤不見了的理由,來讓你無罪釋放嗎?”
“可我沒有殺人!我不是殺人兇手!真正的殺人兇手另有其人!!或許……或許就是那個白龍撒謊呢?他看到了!他明明看到自己的女兒被殺竟然一點點的動靜都沒有!他撒謊了!要不……要不就是那個沙不靜!那個跟蹤變态狂!他竟然一直在跟蹤唐姐!這種變态狂做出任何事來都很正常的吧?對不對?對不對??!”
裏面的孫行空再次惱羞成怒,他用力地捶打着防彈玻璃,就像是要沖破這層阻礙一般。
隻是,他的這種沖動換來的,卻并不是法者鸩的努力幫助,而是……
“你,就是殺人兇手。”
“什麽?法律師,你說……什麽?”
“我說,你就是殺人兇手。就是你殺了唐門一家五口,就是你用圓鋸狠心地鋸開他們五個人的喉嚨,就是你喪心病狂地犯下這場滔天血案。”
“可我沒有殺人!!我沒有——!!!”
“不,就是你殺的。孫行空先生,我是你的辯護律師,所以現在我說是你殺的,就是你殺的。因爲,這算是最後能夠救你的機會了。”
孫行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睛中盡是不敢相信的色彩。
法者鸩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孫先生,現在所有的證據都對你不利。如果你繼續否認罪行的話,那麽等到案件宣判的時候,毫無疑問,你就隻有死刑這一條路。就算我法毒的名頭再大,也不可能保住你的這條性命。理由,我相信剛才你已經聽的很清楚了。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你,根本就沒有任何可以扭轉的局勢。”
對面那個男人現在已經完全是一副吓傻了的模樣,他隻是半張着嘴,下巴似乎都因爲緩不過神來而無法合起。
法者鸩呼出一口氣,收拾起自己的文件和照片,繼續說道——
“但,既然作爲你的辯護律師,我現在有另外一條路可以幫你。我無法讓你無罪,但可以讓你活着。”
孫行空隻是呆呆地看着法者鸩,而法者鸩也是耐着性子,等着這個男人回過神來。良久,這個“死刑候補”才終于抽搐了一下,算是再次清醒過來。
“我……活着?不會被……處死?”
法者鸩點點頭:“是的,活着。”
孫行空低下頭,雙手死死地互相握住,指甲甚至嵌入自己手背的肌膚,掐出血來,但他仿佛依然感覺不到疼痛。
“要怎麽做……才能……活下去?”
法者鸩閉上眼:“很簡單,認罪。然後,我會以你的認罪爲條件,去和檢察機關進行交涉。進行一次‘控辯交易’。”
“也就是說……也就是說……”對面的孫行空猛地擡起頭,他的嘴唇顫抖,眼眶充滿了血絲,“你是要我……承認殺人?然後換我一個不死的結局??爲了一個……我根本就沒有犯過的罪行……認罪?”
法者鸩睜開雙眼,沉默許久之後——
“是的。”
孫行空:“可我根本就沒有殺人!我爲什麽要認罪?”
法者鸩:“那你是甯願被判處死刑喽?實話告訴你吧,這個案子打到這裏已經是極限了,就算換上任何一個辯護律師來取代我都不可能得到更好的結果。孫先生,你是要抱着‘英雄’的自我信念上死刑台呢?還是願意苟且偷生,用一句‘我認罪’來挽救你的性命?”
這,似乎并不是一個困難的選擇。
但,這也是一個最爲艱難的抉擇。
法者鸩就坐在這裏,極爲耐心地看着對面那個男人。他等着,極爲耐心地等待着他最終的答案。這個答案将會決定這個男人接下來的一生……不管怎麽選擇,都是極爲痛苦的一生。
良久之後……
“我……認罪的話……真的可以不死嗎?”
法者鸩點頭,耐心而溫和地說道:“至少,我可以幫你争取到死緩。”
“那……”
擡起頭,孫行空的雙眼直視法者鸩。這個男人的眼睛泛着血絲,然後——
“我……認罪。”
淚水,也是在這一刻,沿着他的臉頰滾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