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律微微一愣:“每天都有人來嗎?”
外婆點點頭:“對啊,都是那些山海大學的同學,每天都吵吵嚷嚷的,讓人不得安甯。”
蜜律輕輕點着自己的下巴,開口說道:“阿公,阿婆。其實,我也能夠理解赢老師的。因爲,我也是被我的親生父親抛棄的。”
說到這裏,蜜律不由得歪過腦袋,眼睛一閉,再一開,一滴淚水已經在燈光下閃閃生輝,在盤旋了許久之後,才從眼角滾落了下來。
等到眼淚落下之後,她才顯得像是剛剛察覺似得,擡起手拭去淚水,繼續道——
“在我還在我媽媽肚子裏的時候,我的爸爸就不見了蹤影。從小到大,别人都有爸爸媽媽,但卻隻有我隻有一個媽媽。那個時候我真的很讨厭我的爸爸,覺得媽媽和我都是被爸爸抛棄了,我很恨,恨得牙癢癢的。”
“後來,我從鄉下來到了城裏,也終于算是見到了我的親生爸爸。和我想的一樣,我的親生爸爸也是一個十分可惡的人,一點點都沒品,簡直就是個人渣,還是完全無可救藥的那種。”
蜜律的目光,轉向了那邊的赢精衛,這個女大學生的眼睛和蜜律的雙眼一對上,立刻就像是心虛一般地轉開,扶着桌子,不說話。
“我的親生父親也做了許許多多可惡的事情。哪怕是直到現在,我也沒有親口叫他一聲‘爸爸’過。我覺得,這樣的他根本就不配當我的爸爸,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人渣,是垃圾,是一個我恨不得永遠都不認識的混蛋!”
“但是……”
她,抱着天平熊,閉着眼睛,淚水再一次地不經意間落下——
“但是,有一次,當我被綁架的時候……他卻是拼了命,真的是拼了命!拼着自己的工作完全毀掉,拼着自己的前途盡失,拼着犯法,拼着要進監獄的覺悟,他也在拼命努力地在救我。”
“他,真的真的很努力……盡管我們兩個從來都沒有正面說過,他也從來都沒有在我面前表現過任何一點點想要主動關心我的意思。但是我知道,他的确很關心我……是真的,真的,很關心我……”
房間内的氣氛顯得有些哀傷,尤其是赢精衛,她現在完完全全地低下了頭,不敢再看這邊的蜜律。
而咲夜現在也是從廚房内走了出來,站在衆人的背後,傾聽着這一切。
“太大的大話……我也不會說。”
小女孩擡起頭,一邊微笑,一邊拭去眼角的淚水——
“但是我卻覺得,就算是我那個那麽不負責任的爸爸,那個差不多等同于無業遊民的爸爸,那個陰險狡詐完完全全不知道什麽叫做正義,滿口謊言,滿口仁義道德的僞君子爸爸……也能夠爲了我而那麽努力。那麽赢老師的爸爸,是不是也和我的爸爸一樣,表面上不知道應該怎麽顯露出關懷,但其實心中真的非常非常地關心自己的女兒……關心赢老師呢?”
“而如果是我的話,如果我的爸爸将來有一天被人說犯了殺人罪……那麽,我一定會努力想辦法去辯駁,去揪出其中的黑暗,讓爸爸能夠重新感覺到,女兒……是多麽的關心他的吧。”
蜜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眼角帶着淚光,臉上帶着微笑:“而且我覺得,一個無罪判決,将會讓阿公阿婆,還有老師的生活真正地回到過去那種無憂無慮,沒有人吵鬧的生活,對不對?”
說完,蜜律向着赢精衛和外公外婆,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鞠躬中沉默了差不多五秒之後,她像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似得,立刻轉過身跑出了房門。
咲夜向着房中的三人略微鞠躬道别後,也是離開。在這兩名阿公阿婆還沒有察覺到究竟是怎麽回事的時候,赢精衛突然站了起來,緊跟着一起沖了出去。
燈光昏暗的小區内,蜜律在前面跑,跑了一段路後,終于在一盞路燈下停下。她擡起手,輕輕地抹了抹眼角的淚水。似乎完全沒有留意到身後跟随而來的咲夜和赢精衛。
赢精衛看着這個小女孩,想要走上前,但似乎又有些緊張。而咲夜也是放慢自己的步伐,遠遠地站着,将這裏的時間留給這兩個女孩。
“那……那個……我爸爸會被叛死緩……我爸他……會死嗎?”
前面的蜜律一驚,連忙回過頭。她看到赢精衛後愣了一秒,随後輕輕地點了點頭:“是的……萬一弄個不好,就會被處死的。兩年期間,任何一點點的小錯誤就有可能導緻死刑的立即執行。而任何一個人,又怎麽可能要保證自己在兩年的時間内沒有做出任何的錯誤事情呢?”
赢精衛的腳步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她捂着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聲音顯得有些顫抖,再次說道:“那……那麽……我爸爸他……他……有什麽辦法……可以救他嗎?”
對此,蜜律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赢伯伯拒絕我們幫其辯護。明明……明明我們已經拿到了許許多多可以讓他被無罪釋放的證據……可是赢伯伯他……卻爲了一些沒有必要隐瞞,就算公開也完全不會産生任何後果的事情而堅持……赢伯伯不懂法……不,他不僅僅是不懂法,而是在執拗地抗拒我們告訴他‘明明沒有那麽嚴重’的後果……所以……所以他……”
就在後面的赢精衛還想要問些什麽的時候,蜜律卻是突然搖了搖頭,臉上重新綻放出一絲有些難受的笑容,說道:“對不起,赢老師。我不應該說這些話的……因爲這些都是機密。而且今天,打擾了。還有七天赢伯伯就要被判處死緩了,我們還要繼續去想辦法勸說赢伯伯才行。”
說完,她也不給赢精衛任何提問的時間,再一次地向着小區出口的方向跑去。咲夜向着赢精衛略微鞠躬道别,也是追上自家的大小姐。隻留下這位大一女孩,就這樣呆呆地站在路燈之下,沉默。
片刻之後,她不由自主地打開了自己的那個略顯陳舊的粉色翻蓋手機,輸入密碼,看着裏面儲藏着的一張照片,不由得,輕輕地呼喚了一聲——
“爸爸……”
聲音,輕柔,悠長……
而那個眼角帶淚,仿佛失控一般跑出小區,對自己的父親飽含着期待和尊敬的小姑娘……
“嘔——惡心……我快被自己惡心死了……嘔——!”
現在,卻是扶着牆角,爲剛剛的自己竟然能夠說出那些話而感到無比的惡心,吐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