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些我也管不了,我不是檢察官,也不是法官,我管不了别人。我真正需要管的,就隻有我自己的委托人而已。”
說話間,死厄骨終于從那法庭之中走了出來。在看到法者鸩之後,他一下子撲了上來,雙手緊緊地拽着法者鸩的衣領,大聲喝道:“帶我去醫院!快……快點帶我去醫院!!”
雖然說法者鸩很想耍帥将這個孩子的手重新翻轉過來壓住,但是……經過嘗試之後他才知道,原來這個野小子的力量遠遠超過他所想象的程度!
“放……放手!放手放手!我……我的呼吸……我……我快……快……”
一旁的咲夜上前,輕輕松松地将死厄骨的手臂折了過來,壓制住。再看那個法者鸩,現在他隻能扶着牆,大口大口地喘息,爲自己現在竟然還能夠活着而慶幸了。
“放開我!我要去見媽媽!我要去見媽媽!”
“小骨……”
在這個孩子如同撕心裂肺一般的聲音之中,傳來了那位母親溫柔的聲音。
死厄骨一愣,擡起頭望向前方。隻見他的母親現在正站在那裏,不像是身上有傷病的模樣。
母子之間,雙目對視。
那一刻,兩個人全部啞然,說不出話。
但是這樣的沉默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這個四年來一直都瞞着母親,一直都壓抑着自己的感情,懷揣着害怕與恐懼,自責與放棄的心态渡過每一天的孩子,現在……他的臉卻是一下子扭曲了起來。
撲通一聲,雙膝,跪在了母親的面前。
那一聲闊别了四年之久的道歉,現在,終于從他的喉嚨裏面發了出來——
“對不起……嗚嗚嗚……媽媽……對不起……對不起……嗚嗚嗚……”
成姐走了過來,站在自己的兒子面前。
咲夜松開死厄骨的手,讓他繼續這樣跪着。但是下一刻……
啪——!
一個清脆的耳光,直接掄在了死厄骨的臉上!這一聲實在是太響,太響。讓四周的那些法院工作人員一下子都沒有能夠回過神來。
火辣辣的痛楚,從臉頰上傳了過來。死厄骨似乎還沒有從疼痛與現實之間找出任何的聯絡點,剛剛才落下的眼淚瞬間收起。
但是在這之後……
母親的雙手,繞過了兒子的額頭。
在隔了四年之後,這位母親終于再一次地抱住了自己的兒子。
“你終于回來了……小骨。”
“媽媽……媽媽!”
不受遏制的哭泣聲,再一次地,奔湧了出來……
————
案件,結束了嗎?
是啊,結束了。
在兩個少年犯被宣布無罪的情況下,在一個花季少女被白白強奸并殺死,并且沒有任何人能夠爲她的性命承擔責任的情況下,結束了。
對于那邊歡呼雀躍地離開,準備去歐洲好好渡假壓驚的文雅儒一家來說,是結束了。
而對于同樣被宣判無罪,同時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與母親重歸于好的死厄骨來說,也是結束了。
對于法者鸩律師事務所來說,這個案子更加代表着結束。
但是……
當法者鸩帶着蜜律和咲夜向着法院出口走去的時候,當他們看到那兩個站在外面,完完全全無依無靠的那對宛如被完全抽離了主心骨的父母來說,這個案子……結束了嗎?
法者鸩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背着雙手,緩緩地走向那對父母的面前。
夏初雪的父親,這個年近五十的男人現在的臉上已經充斥着冷漠,就像是一個死人一樣,拳頭緊緊地捏了起來。
而依靠着他的夏母,現在也是渾身顫抖,仿佛一旦松開丈夫的手,就會立刻跌倒,昏迷。
他們兩個人看着法者鸩。
而法者鸩,也在看着他們。
六隻眼睛互相對視着,能夠從這對夫婦的眼裏看到的東西,已經遠遠地超過了詞彙所能夠形容的地步。
噗通——
心髒,在跳動。
就像是感受到了什麽一樣……那種仿佛被一隻手慢慢捏緊的沖動。
感受到壓迫,壓抑,明明想要瘋狂地叫出來,但在這一刻卻什麽都叫不出來,喊不出來。渾身上下都被某種不明的物質所籠罩,隻能在心髒的中央醞釀,積蓄。
法者鸩的視線略微下瞄,可以看到夏父的拳頭捏得緊緊的。
捏着拳頭的胳膊,也在顫抖。
四周,法院的人來來去去。
但卻好像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對夫妻現在的這種狀态,也沒有一個人走上來說一聲,問一聲。
然後……
法者鸩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如果是想要報複的話,我奉勸你們現在最好先忍着。”
夏父的眼睛睜大,嘴唇更是因此而顫抖。
“這裏人太多,你也沒有趁手的工具,根本就不可能完成你心中所想的事情。”
夏母更加緊地抓着丈夫的胳膊,脖子有些不太正常地僵直起來。
“如果你想要他們的地址,我可以給你。然後,你想怎麽做都可以,我絕對不會阻攔。”
夏母:“你究竟……想怎麽樣?”
冷笑,依然挂上了法者鸩的嘴角——
“你以爲我會勸你們?就和之前我說過的一樣,我不會勸任何人做出什麽‘放棄仇恨’,‘寬恕’之類的話。而且,我也從來都不相信仇恨會孕育出更多的仇恨這種話。有些時候,仇恨反而會帶來和平。會讓一件事永遠地結束。既然我們人生來就會具備‘仇恨’這種感情,我們傳承了幾百萬年後依然擁有這種感情,那就代表這種感情的純在有其正當性,是足以促進我們人類發展的感情。”
“而且,你們也都是成年人了,也都能夠理解複仇之後将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既然你們都已經想好了後果,願意承受這樣的後果,願意爲自己做出的事情負責……那我,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邁開腳步,法者鸩,從這對夫婦的身旁跨過。
而這對夫婦的眼睛,則是依然停留在那文雅儒一家,離去的方向。
“決定權在你們手上,你們,自己決定吧。”
背着雙手,法者鸩的腳步不再停留,甚至都不再回過頭看那對夫婦一眼,就這樣大踏步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