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達判決之前,作爲本案的大法官,我有些話想要說。”
“衆所周知,法律的最崇高理想,尤其是刑法的最崇高理想,用最通俗易懂的話來講就是‘不放走一個壞人,也不冤枉任何一個好人。’。這是任何一個期盼法制社會,期盼這個世界更加安甯美好的人都有的最樸素的願望。”
“但是,理想是美好的,現實卻并不一定能夠如此的美好。如此崇高的理想之所以能夠被稱之爲是理想,就是因爲現在的法律還做不到這一點。”
“想要宣判一個人有罪,必須獲得必要的證據,這些證據之間必須能夠互相印證,互相扶持,然後讓并沒有旁觀過去曆史的我們能夠通過邏輯,推理出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來對案件作出判斷。”
法者鸩的嘴角洋溢着微笑,輕輕點頭。
“但同時,法律也絕對不是仇恨宣洩的工具。我國的曆史上……不,哪怕是整個世界的曆史上,都已經有過太多太多的冤假錯案。其中有些無辜者我們通過現代科技能夠證實,但是還有難以計數的冤案被塵封。那些因爲冤案,因爲并不嚴密的證據而被冤屈入獄的靈魂恐怕永遠都難以昭雪,要永遠永遠地封入曆史的塵埃之中。”
“不放過任何一個壞人……這一點,現代的法律還做不到。”
“但是,不冤枉任何一個好人這一點,卻是可以做到。”
“今天,我可能的确秉承着法律的精神,讓一個看似證據确鑿,其實冤屈無辜之人免去了冤獄之苦。這樣的結果會讓我感覺無比的欣慰,因爲我站在這裏,代表着法律的同時,更代表着人世間的善良,代表着公正,代表着不會讓任何人蒙冤入獄的最後看守者。”
“我們三位法官站在名爲‘罪’的大門前,把守着這最後一道關卡,保證每一個進入裏面的都是有罪之人。同時也要嚴防任何一個無罪之人因爲我們司法機構的過失而毀掉人生。”
他停頓了一下,看了看手中的判決後,繼續說道——
“國家的力量,是強大的。”
“但正因爲國家和律法的力量是如此的強大,強大到一個普通的公民完全無法與之抗衡,所以才需要給予其更多的保護,在即将對其使用國家力量進行制裁的時候采取更多的措施,确保這股強大的力量不會因爲任何的疏忽而施加在無辜之人的身上。”
“基于這個道理,今天的我們可能是放走了一個壞人。但是我們也相信,今天放走了這個壞人,是爲了防止以後有更多的好人蒙冤入獄。是爲了讓所有在這個國家生活的人,都能夠确定自己不會因爲被冤枉而承受這一生所不能夠承受之重。”
“而且,我也深深地相信。如果我們的法律冤枉了一個好人,所造成的損害将會遠遠大于放走了一百個壞人。因爲錯放的壞人可以重新抓回來。但是,錯抓的好人,其爲此所付出的青春、名譽、家庭等等一切一切的東西,可能這一輩子都再也回不來了。”
“因此……”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但是,當這個大法官的目光望向手中的判決書,真正地将那個判決念出來的時候……
“我宣布,犯罪嫌疑人邪笑,犯故意殺人案一案,因公訴機關證據不足,宣判無罪,當庭釋放。此爲最終判決。”
那一刻,邪笑的臉上浮現出那最爲歡愉的笑容。
而那個痛失愛女的父親,卻是被法警壓在地上,連眼淚,都已經流不下來了……
————
法庭外,身着白襯衫,帶着金絲邊眼鏡,一副良好市民好好先生模樣的邪笑在許許多多記者的簇擁之下走了出來。
他的笑容溫和,寬厚,簡樸。這張還帶着些許奶油小生一般感覺的臉的确是許許多多女性理想中愛人的類型。
他向着那些記者招手,簡單地回答,發表一些“感謝司法公正,還我清白”之類的話。
相對應的,則是那個艾草。
他因爲擾亂法庭秩序而被拘捕,同樣從法院中走出來的這位受害人的父親,如今卻是被兩名法警拷着,押上旁邊的警車。伴随着警笛聲響呼嘯而去。對于這些邪笑也隻是輕描淡寫地看着,在那金絲邊眼鏡的後方,這雙溫和微笑的眼睛裏面,卻是夾雜着些許的嘲諷與鄙夷。
一周後——
“哎呀呀~~!真是太客氣了呢!哈哈哈哈!”
路邊的一家咖啡廳内,法者鸩拿出手機,察看了一下自己的銀行賬戶。在确認賬款到賬之後,他呵呵笑了笑,攤開手道:“邪先生!今天這一單我來請,請不要客氣,不要客氣啊!哈哈哈哈!還有你,小丫頭!這一次你也功不可沒!你想吃什麽我全都買給你!哈哈哈哈哈!”
雖然法者鸩和蜜律坐在一排,但是蜜律很明顯地刻意和法者鸩之間保持距離。她的小半個屁股幾乎已經離開了這張沙發座位,渾身上下毫不保留地散發出“讨厭法者鸩”的奇怪射線!即便是坐在對面的邪笑,現在也是能夠體會的清清楚楚。
“法律師,你和你這個小助手之間的事情……呵呵,還真是有趣啊。”
邪笑放下手中的咖啡,這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再次對着法者鸩點頭,笑了笑道:“法律師,這一次真多謝你了。還有,也謝謝這個小朋友,幫我洗清了身上的冤屈啊!”
法者鸩揮了揮手,将手中的卡布其諾一飲而盡,笑道:“哪裏哪裏!這是應該的!誰叫我收了雙份的委托費呢?哈哈哈哈!”
蜜律的眼神真的是無比的厭惡,這小丫頭是不是真的以爲可以用眼神殺死人?她這年紀應該已經擺脫凹凸曼了吧?
喝完咖啡,付完帳,邪笑收拾了自己的西裝和挎包。這個青年實業家站了起來,不過在離開之前,他還是說道:“法律師,我想和你合作,邀請你來當我的公司的法律顧問,不知道可不可以呢?”
不等法者鸩回答,蜜律已經直接甩過頭,一副“你敢加入我就咬死你”的眼神。
法者鸩無所謂,笑道:“邪先生,不是我法者鸩自誇。但是你的公司目前還隻是剛剛起步階段,恐怕請不起我吧?以後等你事業做得大了之後,我們可以再商量這件事情。”
邪笑也不強求,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辭了。”
“不過在您告辭之前,我還有些話想要對您說。”
法者鸩端着手中已經空掉的咖啡杯,目光望着杯中殘留的那些虛的咖啡色液體,一邊笑,一邊說道——
“我是個律師,也是個法律人士。所以,我從來就不相信有什麽因果報應,天理循環,人在做天在看之類的事情。我也從來都不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種可笑的言論。”
蜜律有些聽不下去了,将手中的奶茶杯一放,直接就要抱着天平熊離開。可法者鸩卻是伸出手,一把按住了她的腦袋,讓她一時間動不了。
邪笑的臉上依然溫柔,他的眼珠子轉了轉之後,說道:“是……這樣嗎?不過法律師,我倒是有些相信呢。”
“不,我不相信。因爲這完全沒有任何的因果關系,也沒有任何的理由。憑什麽人一直做好事就一定能夠活得長久?憑什麽一直做壞事就一定不得好死?曆史上爲惡卻長壽者多了去了,善心卻不得好死的人也是如同大海中的水滴,數不勝數。所以,我根本就不相信天理,更不相信法律能夠确切無疑地懲罰每一個惡人。”
聽到這裏,邪笑嘴角那抹一直洋溢着的笑容,終于漸漸地消失了。
法者鸩放下杯子,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裝,繼續微笑道:“雖然我什麽都不相信,但是我唯一相信的,就是人性。人性中有美好的一面,同樣的也有最爲醜惡的一面。同時,人性又是如此頑固而自私的東西,讓人揣摩不透,思考不着。完全沒有理性可言,更是會做出許許多多讓人驚訝的事情來。”
“我不相信惡有惡報,但相信侵犯他人權利必定遭到他人怨恨。法律爲了更大程度的公平,有的時候的确會放過那些真正的壞人。但是心生怨恨之人卻絕對不會放過那些遊離于法律之外的人。我隻希望邪先生聽過之後能夠理解。”
這個青年實業家沉默了片刻之後,嘴角上的笑容再次揚起。他十分有禮貌地點了點頭,說道:“說實話,法律師的話可能太深奧了,我完全聽不懂呢。那麽,我現在就先告辭了。以後有機會的話再見吧。”
目送邪笑離開,法者鸩也是點頭微笑:“再見。”
當邪笑離開餐廳之後……
“如果,還能夠見到的話。”
窗外,邪笑重新開了另外一輛轎車,揚長而去。
咖啡廳内,蜜律迫不及待地繞到法者鸩的對面去坐下,兩隻眼睛死盯着法者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