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燈轉爲綠燈,蜜律當先邁開腳步走過橫道線,擺明了一幅不想再和法者鸩肩并着肩的态度。
法者鸩也不在乎,他慢悠悠地邁開步子,走過橫道線。
蜜律在橫道線的那一邊等着,并沒有直接走開。法者鸩冷笑了一聲,繼續邁開大步子。
“就算你有了人證,但是現在也不能将這套房産全都歸結到張大海的名下。最多,還是和一般法定繼承遺産一樣,五個人各拿五分之一。而且鑒于被告方的四個人家庭條件都不是很好,但張大海的身價過億,所以法庭可能會體諒四個窮哥哥姐姐,少分甚至不分張大海都有可能。”
“哈!開玩笑,我怎麽可能允許出現這種事情?”
現在是傍晚,陽光顯得不那麽強烈了,法者鸩捋了一下自己的頭發,一臉自信地道——
“我的工作就是把那套房産全都搶下來給張大海,然後拿取我應得的兩百萬毛爺爺後去包下整個體育館開個人卡拉ok演唱會~~!”
蜜律:“那,證據呢?”
法者鸩:“我已經想過了!接下來我就去找一些記者來播報這些事情,把張總描繪成一個熱心公益事業,關注孤寡老人的優良企業家形象。然後再把那些窮親戚描寫成好吃懶做,甚至打罵老媽的逆子就行了。我認識一些記者很擅長幹這種事情。所以這場官司,我已經注定赢了!”
蜜律哼了一聲,十分沒禮貌地啐了一口:“吃人的律師,你會遭受報應的。在你的心裏想要找到一些憐憫果然還是我太天真了。這個案子中,明明對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張總那麽有錢,連這麽一點點的房子也要搶,他也和你一樣,非常惡心……哎喲!”
原本一直在往前走的蜜律,現在卻突然撞在法者鸩的胳膊上,停了下來。
擡起頭,法者鸩的臉上已經沒有了那種自我狂妄,十分拽,看上去讓人非常想要打一頓的沖動的表情。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嚴肅……和當日他趕自己出會客廳,不讓自己和張大海說話的時候,一模一樣的嚴肅。
“蜜律,我不管你媽媽究竟是怎麽教育你的。也不管你将來是不是想要當一個法官來糾正我的行爲。但是,我現在要告訴你一句你媽媽可能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你的話。”
“你,憑什麽認爲你看到的東西,一定就是真相?你憑什麽認爲你發掘出來的真相,就是真正的真相?最後,你憑什麽認爲,真相就隻有一個?”
這是三句話……但,蜜律現在卻被法者鸩的那張嚴肅的臉給吓住,沒有敢直接反駁。
法者鸩雙手插在褲袋裏,擡起頭,居高臨下地看着蜜律。
街道旁,車流來來往往,噪聲不斷。但是在這樣嘈雜的聲音之中,法者鸩的聲音,卻是依然如同刀鋒一般,清晰而刺耳地,紮入了蜜律的耳朵。
“我是個律師,律師的工作就是幫我的委托人争取一切他所想要争取的利益。我并不憐憫,也并不公正。我的工作從來也不是挖掘出真相,而是将符合委托人利益的真相完美地呈現在法庭之上。将名爲法律的毒酒,逼着坐在對面的敵人仰起脖子一口氣喝下去。”
“你真的認爲張大海是錯的嗎?你真的認爲,他的四個哥哥姐姐都是對的?憑什麽?就憑張大海有錢,他的四個哥哥姐姐貧窮?有錢的就一定不占理,有錢人想要從窮人的手裏拿走東西就一定是錯的,有錢人想要霸占窮人的房子就一定是犯罪,就一定是在作惡?抱着這種思想的你,竟然還想着要走法律這條道路,那還真的是可以笑掉我的大牙了。”
“現在,蜜律,我認認真真地告訴你。如果你還想要在法律這條道路上走,将來想要當一個法官的話,那從現在開始就給我摒棄這種無聊且大錯特錯的思想。不然,你也就和街邊那些掃大街的人一個德行……不,恐怕就連那些掃大街的人都要比你對這個社會的貢獻高呢。而你,也就隻能成爲一個隻懂得在網上叫嚷的垃圾,等着被人掃走而已。”
從蜜律剛剛進入法者鸩的家之後,她已經不知道聽過多少次這個無良律師對自己的喝罵。以往,她都會回兩句,有的時候甚至還能反過來罵的法者鸩無話可說。
但是,這一次。她卻是一句話都沒有回,隻是那樣呆呆地站在夕陽之下,任由傍晚的柔光落在身上,染黃了這條無袖襯衫。
“明明……你說過隻說一句的……”
良久,蜜律才低下頭,更加緊地抱緊了天平熊,不再看着法者鸩。
法者鸩哼了一聲,轉過頭,地鐵站就在前方。但,當他轉過頭的那一刹那……
“嗚……陽光好刺眼啊!”
一道陽光直接刺入他的眼睛,讓他不由得擡起手擋住了視線。随後,他别過頭,望向陽光射來的方向。
那是反射光。
反射的來源,是街市口另外一邊的那些高樓住宅區。一排排的建築物正對着街道,從西邊投射過來的陽光落在那些玻璃上,再反射回來,刺的人眼睛睜都睜不開。
“……………………”
這一刻,法者鸩并沒有轉移視線,而是像癡呆了似的繼續看着那反光的大樓,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麽。
拉——拉——
他感覺到衣角被人拉扯,回過頭,看到身後的蜜律。這個小丫頭現在重新擡起頭,眼神中顯示出一點都不肯服輸的色彩:“剛才那些都僅僅隻是你說的道理,你是個律師,你的工作不是告訴我你說的那些道理,而是想辦法拿東西來向我證明你說的那些道理都是有用的!現在,你剛才說的那一些全都隻是你的推測卻沒有證據。換句話說,你隻不過是在闡明自己的主張卻沒有任何的實際證據支撐!所以,我也可以選擇不相信你說的話,對不對?”
法者鸩一愣,視線開始認認真真地落在這個十歲的小丫頭的臉蛋上。過了片刻之後,他不由得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
“哼~~~!”
就好像報仇雪恨一樣,蜜律重新昂起頭。
看着她,法者鸩突然有種錯覺?這種倔強,不服輸,強辯,思路清晰,信念堅定,不會被他人随随便便說兩句就動搖的性格是蜜糖教出來的嗎?蜜糖這幾年的性格是這樣的嗎?還是說……
(不不不!不行不行不行!我剛才一瞬間怎麽可能會産生這丫頭有些像我的感覺?她和我比還差得遠呢!而且這種惡劣的性格絕對不可能是像我,一定是像她媽媽!她媽媽才是那個真正性格惡劣的女人!沒有錯,一切都是蜜糖的錯!正因爲有那種女人,才會教出這種性格态度都很惡劣的女兒!這和我是肯定一點點關系都沒有的!我隻是提供精子而已!)
法者鸩直接擡起頭,嘴角一裂,大笑道:“但是你這種惹人讨厭的性格讓我決定對你的反駁不屑一顧!從頭到尾,我都可以當作沒有聽到你那些反駁!”
蜜律同樣擡起頭,眼神再次堅定地和法者鸩對着幹:“我也一樣,我也非常讨厭你這個渾身上下長滿毒蟲,嘴巴裏面總是噴出毒液的家夥。你的說話我也當作完全是狗吠,根本就不需要去搭理!”
“哼~~!這樣很好,我們兩個可以互相不幹涉,都當對方的話都隻是狗叫就可以了。”法者鸩的臉上再次浮現出那種自信滿滿,十分欠抽的表情,“但是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找到證據了!死丫頭,你就等着看我怎麽把那個判無用翻過來按在地闆上爆揍一頓吧!哈哈哈!然後,我也等着看你看到我勝訴的那一刻,一臉仿佛吃下蒼蠅一般的表情。我一定會讓咲夜全程把你的表情給錄下來的!一定非常的有趣!哈哈哈哈哈!”
說完,法者鸩就邁開步,快速地轉過身,重新朝着張母房屋的方向跑去。
“證據??”
她的臉上浮現出懷疑的表情,想了想後,隻能跟着那個幽閉恐懼症病人,一起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