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其螟螣,及其蟊賊,無害我田稚。田祖有神,秉畀炎火。”這就是詩經中蝗災最早的記載,其中的螣即爲蝗蟲。
後世的田野裏也經常可以見到蝗蟲,比如李休小時候簡直把烤蝗蟲當成一種美食,但是他從小到大卻從來沒有見過蝗災,因爲在後世的蝗災基本已經被控制住,而且蝗蟲本身也是一種美食,以國人的食量,恐怕蝗災來了之後,過不了幾天就會被捕捉一空,然後成爲大排檔上的下酒之物。
不過李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蝗災,但卻從書中看到過關于蝗災的描述,有人形容蝗災一出,赤地千裏,所有可見的綠色全都會被蝗蟲啃食一空,對于農業會造成毀滅性的打擊,甚至民間對蝗災畏之如神,竟然将小小的蝗蟲供上神壇,稱之爲“蝗神”,遇到蝗災也不敢捕捉蝗蟲,隻敢焚香供奉,這也使得蝗災到來時,隻會形成更大的損失。
而在衆多與蝗蟲有關的傳說中,李休卻聽說一起與李世民有關的蝗蟲故事,據說是在李世民剛剛登基時,關中發生了蝗災,當蝗蟲飛起之時,連天上的日光都被遮蓋住了,而且不但田間的莊稼被吃,連李世民禦花園裏的花草也同樣被蝗蟲吞食,最後李世民氣憤之下抓起幾隻蝗蟲就吃了下去,并且還将發生蝗災發生的原因歸咎于自身,讓上天有什麽怒氣沖着他一個人來,不要連累百姓,結果第二年果然沒有發生蝗災。
當然上面這個曆史故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在李休看來,這個故事主要還是爲了突出李世民的英明神武,甚至對李世民有神化的傾向,再加上這個故事好像還是一個唐朝的官員寫的,更有拍馬屁的嫌疑,因此故事的真實性不得不讓人懷疑。
不過一般的曆史故事的背景都是真的,比如朝代、比如李世民是皇帝等等這些背景,而且那場蝗災也可能是真的,畢竟這個故事是個唐朝的官員所寫,應該不敢胡亂篡改曆史,這對古代的讀書人來說可是大罪,所以他頂多就是在這些背景上做了一些藝術加工,這才有了李世民吞蝗蟲的故事。
也正是想到上面這些,李休才一下子擔心起來,現在李世民才剛剛登基,完全符合上面這個故事的背景,而且李休也忽然發現田間的蝗蟲數量竟然多了起來,雖然還達不到蝗災的程度,但也顯得十分不正常。
發現了蝗蟲的情況,李休也沒心思再帶孩子了,當下把孩子送回家裏後,立刻就來到了農部,他雖然發現蝗蟲增多的情況,但并不能肯定,畢竟他對蝗災根本沒有太多的經驗,反倒是農部裏有許多精通農業的官員,所以他想向這些人請教一下,看看是否有爆發蝗災的可能?
不過當李休來到農部時,還沒有開口卻就已經心中一沉,因爲隻見在農部外面的農田裏,竟然有幾個農部的小吏拿着漁網,正在田間捕捉蝗蟲,顯然農部早在他之前就已經注意到蝗蟲增多的情況,而且能讓農部如此重視,那麽爆發蝗災的可能性幾乎就可以确定了。
當下李休懷着沉重的心情進到農部,徑直來到楊農辦公的房間,結果剛一進去,就看到楊農和楊兌兩人正在商量着什麽,而在他們面前的桌子上,還放着幾隻新鮮的死蝗蟲,顯然談論的内容也肯定與蝗蟲有關。
“楊公你竟然殺了蝗蟲,難道就不怕蝗神報複嗎?”李休看到楊農面前的蝗蟲,當也不由得開玩笑道。
“所謂蝗神,不過是村中愚夫的妄言罷了,區區蝗蟲哪裏配稱爲神,而且就算真有什麽蝗神,老夫都已經是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哪裏還擔心區區蝗神的報複?”楊農看到李休進來也不由笑着回答道。
兩年過去了,楊農比當初剛剛執掌農部時,顯得更加蒼老了,臉上的皺紋堆着皺紋,身子也更加瘦弱,背也已經駝了,以他的年紀,早就應該回家頤養天年了,可是楊農卻執意不肯退下來,用他的說法,一天不把玉米和紅薯推廣到全國,他就一天不得安生!
“看來楊公你們也注意到蝗蟲的事了,我來也是想問問,您覺得有沒有可能爆發蝗災?”李休這時臉色也變得十分嚴肅的道,其實他幾乎已經肯定了即将爆發蝗災的事,隻不過還是想聽一聽楊農的意見。
“今年應該不會爆發蝗災……”李休聽到這裏立刻心中一松,但沒想到楊農并沒有把話說完,所以接着隻見他再次開口道,“不過如果明年還是少雨的話,卻幾乎可以肯定會爆發蝗災!”
“什麽?蝗災還和下不下雨有關系?”李休聽到楊農後面的話也有些不可思議的道,他對蝗災的了解十分有限,甚至還不如楊農這樣的古人知道的多。
“驸馬有所不知,蝗災其實是和旱災連在一起的,所以諺語中有‘久旱必蝗’之說,今年的降雨就比較少,田地十分的幹旱,所以今年的收成肯定不怎麽好,不過更糟糕的是,久旱之下會讓蝗蟲數量大增,也許今年還形不成規模,但如果今年冬天或明年開春沒有什麽大的降雪或降雨,那麽蝗蟲必然爆發!”這時楊兌也開口詳細的解釋道。
“久旱必蝗,原來還有這樣的說法!”李休聽到這裏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懂得一些生物學的知識,知道一些昆蟲的繁殖的确會受濕度的影響,看來蝗蟲正是其中的一種,在天氣幹旱濕度下降時,更利于蝗蟲的繁殖,難怪今年會有這麽多的蝗蟲。
“李休,其實我們也正打算去找你詢問一下,看看你是否有防治蝗災的辦法?”這時隻見楊農忽然臉色凝重的向李休問道,畢竟在他們眼中,李休幾乎是無所不知,好像什麽難題都難不倒他,連天花都可以克服,說不定也有辦法防治蝗災。
“呃?這個……”李休聽到這裏卻不由得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他對蝗災所知有限,甚至還不如楊農懂得多,怎麽可能會有什麽防治蝗災的辦法?
看到李休的表情,楊農和楊兌也都露出失望的神色,其實他們認真的想一想也能猜到,剛才李休連蝗災形成的原因都不知道,更别說防治的辦法了。
“楊公,辦法我真的沒有,其實我來這裏找你們,也是想問一下你們有沒有什麽辦法?”李休最後苦笑一聲實話實說道,他這時真的希望自己無所不知,可惜一個人的能力有限,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知識讓人難以掌握了。
“辦法倒是有一個!”隻見楊農這時沉思了片刻開口道。
“什麽辦法,楊公您快說!”李休聽到有辦法,當下也不由得露出興奮的神色道。
“這個辦法就是——等!”楊農這時即無奈又無力的回答道。
“等?這……這算什麽辦法?”李休瞪大眼睛盯着楊農反問道,他實在沒想到楊農所謂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幹等着,難道不需要讓他們做什麽事情嗎?
“驸馬,對于可能到來的蝗災,我們的确隻有‘等’這個辦法,蝗災之所以能夠形成,主要就是天氣大旱,導緻蝗蟲爆發引起天災,不過今年馬上就要秋收了,随後就是寒冬,倒是不用擔心爆發蝗災,如果今年冬天下幾場大雪,或者明年春天下幾場大雨的話,蝗蟲的數量就會大減,也就不用擔心會爆發蝗災了!”楊兌這時再次開口解釋道。
“難道我們隻能等着老天爺下雪或下雨,自己什麽都不做嗎?”李休卻還是有些不甘心的道,他一向都認爲求人不如求己,至于把所有希望都押在老天身上,更讓他覺得不靠譜,所以必須要做點什麽才行!
“其實還有一種不可能實現的辦法,那就是把所有河流的水都排空,然後把河裏的魚都曬死!”正在這時,旁邊的楊兌忽然提出一個有些異想天開的辦法道。
“什麽意思,蝗蟲和魚有什麽關系?”李休卻是聽糊塗了,實在搞不清楚楊兌的話和蝗蟲有什麽關系?
“驸馬您不知道嗎,蝗蟲本就是魚卵所化,當天旱之時,河中的水少了,養活不了太多的魚,于是水中的魚卵就會變成蝗蟲,爬上岸吃盡天下的莊稼!”楊兌這時一臉理所當然的解釋道,隻不過他這種僞科學實在讓李休無法信服。
“誰告訴你蝗蟲是魚卵所化,蝗蟲自己明明也會産卵好不好?”李休這時也不由得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着楊兌道,甚至一度懷疑楊兌的腦子是不是出問題了,否則怎麽會有這麽奇葩的說法?
“李休,你是不是搞錯了,古人都說蝗魚互化,當然也有人說蝗蟲是蝦卵所化,不過無論哪種說法,蝗蟲都應該是從水中而來,否則爲何天旱時容易爆發蝗災?”就在李休的話音剛落,楊農也一臉認真的開口道,看他的樣子,應該不是在開玩笑。
“楊公您也相信這種無稽之談?”李休這時也更加驚訝的瞪大眼睛,在他的印象中,楊農一直是個十分睿智的長者,像這種魚蝗互化之類的說法不應該出自他之口才對。
其實李休不知道的是,蝗魚互化的确是中原故老相傳的說法,不但普通的百姓相信,連楊農這種經驗豐富的農業官員也相信,并不是他們迷信,而是他們所處的時代限制了他們對事物的認知,這才出現了蝗魚互化這種荒謬的說法。
“不是我相信,這本來就是一件故老相傳之事,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難道你有不同的見解?”楊農這時也一臉疑惑的盯着李休反問道,如果是别人這麽說,他肯定會嗤之以鼻,不過李休的博學多聞是有名的,所以他才開口詢問。
“當然有不同的見解,魚和蝗蟲本來就是兩個不同的物種,怎麽可能互化,魚卵更不可能變成蝗蟲,蝗蟲自己也會産卵,雖然平時不容易見到,但仔細尋找還是可以找到的!”李休這時有些激動的道,他實在沒想到古人的腦洞竟然這麽大,連不同物種之間都能扯上關系。
“驸馬您不會是在開玩笑吧,我長這麽大可從來沒見過蝗蟲的卵長什麽樣?”楊兌這時卻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的道,雖然他平時跟着李休學了不少東西,但是蝗魚互化一直是深植在他腦子裏的觀念,因此一時間也難以改變。
“當然是真的,如果你們不信,我帶你們去找一些蝗蟲卵!”李休當即站起來道,事實勝于雄辯,他也看出楊農和楊兌對蝗蟲的誤解已深,所以光靠嘴上說肯定不行,還是帶他們親眼看一看才能徹底的打消他們的懷疑。
楊農和楊兌對李休的這種新說法也十分感興趣,當下也都站了起來,等到出了房間後,李休在農部找了個小鏟子,然後就帶着他們兩人出了農部衙門。
李休雖然對蝗災所知不多,但對蝗蟲的習性卻有些了解,畢竟前世時他可吃過不少蝗蟲,知道這東西喜歡将卵産在向陽的土坡上,而且土坡上的植被越少,蝗蟲就越喜歡。
李休很快在田間找到一個裸露的土坡,仔細的觀察了一下土壤,很快就發現一些蟲子活動的痕迹,當下立刻下鏟子将表面的土鏟掉,結果一下子就挖出一個小洞,然後再用手将洞口擴大一點,立刻露出裏面一排排的長長的蟲卵,就像是米粒一樣,但比一般的大米要長,有點像東南亞一代産的那種長長的香米。
“看到沒有,這個就是蝗蟲的卵,它們喜歡把卵産在土裏,這樣就可以安全的過冬了,等到明年天氣轉暖,蟲卵才會孵化出蝗蟲!”李休說着又随意在土裏翻了幾下,結果也不禁眉頭一皺,因爲他發現随手一鏟子下去,就有不少蟲卵被翻出來,由此可知今年的蝗蟲産卵量之大,如果明年真的任由它們孵化,恐怕真的會是一場大蝗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