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鼓聲越急!兩軍正面寬闊的十幾裏戰場上,站在金滿縣城頭看去,全是周軍紅色的浪潮在洶湧。
周軍的進攻還在繼續推進。
合貼兒的千人騎兵,隻沖垮了對方一個小陣。中軍大旗下,拔野古孝德臉色蓦然一變,陰沉下來。以他的軍事才華、能力,當然發現問題所在。
這支略顯奇怪的周軍的火力比他所交手的北庭軍的火力更猛。
“放箭!”
拔野古孝德下達命令。遊牧騎兵所用的騎弓,射程比步弓、床弩等要小。但比放到二三十米再打排槍的燧發槍肯定要遠。
當即,烏特勒帶着一萬騎兵,奔馳起來,抛射射向周軍攻過來的步兵陣列。
“嗖!嗖!”
箭矢如雨。密集的箭矢讓空中的太陽都在幾秒内,失去光芒。鋪天蓋地。
“啊…!”周軍的慘叫聲,頓時響遍整個戰場。周軍的步兵,所穿的紅胖襖,并不足以防禦箭矢的抛射。勇氣,并不能代替防禦!
“轟!”“轟!”
就在胡騎抛射時,周軍陣地中的火炮适時的發射。潛藏着的火炮瞬間就将烏特勒所在的方圓半裏給犁了一遍。
沈遷作爲名将,就在軍陣前指揮,焉能不防備胡騎的抛射?他以步兵陣列承受數輪箭矢爲餌。将有限的火炮集中使用,打掉了對方的弓矢兵。
密集的炮火中,烏特勒被胯下受驚的戰馬掀翻在地,親眼看着他的一名親衛被炮彈打成兩截。鮮血澆了他一臉,滿眼都是血色。烏特勒無法睜開眼睛,聽到耳邊全是慘叫、呻吟聲。心頭一沉。
拔野古孝德臉色鐵青,指揮道:“拉爾達王子,率領你們葛邏祿人繞到側翼,将對方的炮兵陣地端掉。”
“是,孝德首領。”拉爾達知道戰況緊急,顧不得講條件,領命而去。
…
…
随着葛邏祿三萬騎兵出動,包抄側翼,攻擊周軍的火炮陣地。馬蹄踏的大地都在轟隆轟隆的震動。馬蹄是鐵。
而正面戰場上,拔野古部的軍隊,和周軍的陣列交火。戰場上的局勢,就此變得白熾化。
燧發槍的戰術,戰鬥結束的往往很快!按照英國龍蝦兵的戰績,基本都是打兩三輪排槍,對面的軍隊就會崩潰。當然,一隻軍隊的崩潰,并非戰鬥全局崩潰。
正面的戰場上,周軍十幾個連隊,如同堅硬、犀利的鋼刀突進拔野古部的軍陣中!
拔野古孝德的大旗,開始徐徐的後撤。暫避鋒芒。形成一個偃月陣。
…
…
金滿縣的城頭,齊馳、曾季高、樂白、胡熾、楊渭等人緊張的觀看着戰鬥進程。
戰鬥開始前,齊馳還擔心賈環兵少。但是,看到如今的戰況,明顯是周軍占着優勢。這令他心中升起一股希望!
子玉将斃敵于此一役。
曾季高輕聲自語道:“排槍戰術。原來這就是排槍戰術!”
去年年中,賈環報給總督府打吐火羅的戰争計劃中,有三項理由:籌糧、練兵、揚國威。他當時對賈環報上的“燧發槍排槍擊斃戰術”不屑一顧。認爲賈環出兵吐火羅的根本目的,還是爲他同學易俊傑出口氣。
然而,現在呢?真的讓賈環練成了!竟然如此犀利!
唉…,算下來,他在賈環身上,失算了幾次?但,當此之時,他希望賈環繼續給他驚喜!
樂白作爲将軍,對新出現的排槍戰術,看得如癡如醉,拍着城牆道:“好!”這樣的戰陣一出,天下的戰術,隻怕要就此革新。誰如果抱殘守舊,誰就要輸掉戰争。
齊馳見狀,笑一笑,問道:“于盤,你看如今的局勢,子玉能不能赢?”
樂白點頭,爽朗的笑道:“大帥,賈使君赢定了。末将這就下城去整軍,裏應外合。”抱拳行禮,帶着親衛們下去。
樂白挑選士卒三千人,吩咐夥夫燒火做飯,将最後的餘糧都吃掉。他要帶兵出城拼命,雪恥,殺胡!
…
…
城外,周軍的中軍處,還停留着兩千騎兵,兩千步兵。這是戰略預備隊。
賈環時不時的拿千裏鏡觀看着戰場情況。但不管情況如何,他從不幹涉沈遷指揮。這點定力,他還是有的。
此刻,三萬身穿淡青色胡服的葛邏祿騎兵正繞道準備攻擊部署在中軍西側的炮兵陣地。
沈遷一身白袍,銀槍挂在馬鞍上,神态輕松,笑道:“子玉,若是伯仁在這裏,咱們可以轟他娘的一家夥。好好的教胡兒做人!”張四水在西征中的戰績,他都了解,打的非常好。去年疏勒會戰時,張四水就表現的異常出色。
以前的大戰,賈環都是在後方。今天是他第一次在軍陣中。腎上腺激素狂飙。男兒都有熱血沙場夢。即便沉穩如他。觀察戰事時,亦在想那些慷慨激昂的戰争名句。
賈環笑一笑。
張四水不在,沈遷不敢冒險。炮兵被毀,他這一戰必輸。道:“大眼,斬将奪旗,就看你的了。”
賈環身邊的護衛首領楊大眼,時年十七歲,身高一米九餘,極具勇力。在碎葉川中,他斬過幾次對方的指揮千戶、百戶。有萬夫不當之勇。
楊大眼挺着胸,大大咧咧的道:“沈二爺,看我的。”說罷,調轉馬頭,往騎兵隊伍而去。
親衛高子重一身苦笑。現在賈使君身邊就剩下他們百人護衛了。
…
…
葛邏祿三萬騎兵在拉爾達的率領下,直奔周軍的炮兵陣地。而周軍炮兵根本沒有理會逼近的騎兵,還在協同前方的步兵方陣作戰。
在三萬騎兵快要抵達時,沈遷的命令傳達。預備隊的一千步兵奉命前來支援。
又是一場排槍隊列和騎兵的較量。
排槍擊斃戰術,有一些不可控的因素,比如啞子,比如燧發槍壞掉。比如槍口擡的稍高。所以,當騎兵沖陣時,三排燧發槍的連隊,未必就一定可以将騎兵攔住。
生死一瞬間!
拉爾達兵力占優,不斷的沖擊下,周軍數個連隊被擊潰,四散逃回。騎兵的陣型亦散開。就在這時,楊大眼率領着兩千預備的騎兵,風卷殘雲般的直插葛邏祿人的将旗所在。擋着披靡。
楊大眼一杆狼牙棒,見着就是一棒,無人是一合之将。很快就殺到拉爾達身邊。
拉爾達身爲葛邏祿人的王子,他親臨戰陣,但從未被敵将殺到如此面前來,當即吓的臉色有些微白。
“拿命來。”楊大眼一掃一拎,突入進去,将拉爾達半個腦袋砸沒。再砍倒将旗。
“敵将已死!”周軍将士大喊。稍後,葛邏祿騎兵潰散。
…
…
拔野古部的中軍中。
拔野古孝德在千裏鏡中看到葛邏祿騎兵的表現,怒罵道:“一幫廢物!”
心腹伏重勸道:“孝德首領,拉爾達武藝不行。戰局不利,我們是不是先撤走?何必在這裏和周軍打硬仗?”
拔野古部原有十萬大軍,彙合五萬葛邏祿人,攻打金滿縣兩個月,現在隻剩下十萬軍隊。此時,戰場上,已經折進去五萬多人。再打下去,如何是好?
他已經聞到失敗的氣息。
拔野古孝德英俊的臉上,陰晴不定。
他如何甘心?
周軍兩萬人,怎麽突然抵達金滿縣的?明顯是他中計了。這是一個計中計。
碎葉川中的突騎施人根本沒有叛亂。數日前截獲的周軍信使,已經驗證這是一個假消息。他識破了。然而,沿溫泉、博樂、西林鎮、清河鎮殺來的周軍,絕不是周軍主力。
賈環是故意派信使前來,讓他知道:十日後來援。而真正的周軍主力,在奉德可汗的中書官察别勒的掩護下,從特克斯、新源一線沿着天山過來。
對面指揮的是必定是周軍名将沈遷。雖然,對方到現在還沒有打出旗幟!他一直認爲沈遷不擅長打硬仗。誰料得到,今日沈遷用兵如此剛猛?
他吃這麽大的虧,被人算計,怎麽甘心這麽退走?
拔野古孝德扭過頭,冷冷的盯着伏重。
伏重瞬間感覺仿佛被一頭惡狼給盯上,差點就打一個冷顫。連忙低下頭,沉默不語。
拔野古孝德收回目光,拔出腰間的長劍,對身邊的婆實,不容置疑的道:“同羅出一萬人,其餘各部兵馬,随我沖陣!”
他還要打,不僅僅是因爲心中不甘的情緒,還因爲他敏銳的意識到:周軍連夜趕路而來,必定體力不濟。再加上周軍兵力不足,堅持打下去,勝利一定屬于他!
婆實沒有拒絕拔野古孝德,撫胸一禮,打馬去調兵。他亦看得出來,隻要纏住周軍,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們必勝!
片刻之後,拔野古孝德率中軍三萬騎兵壓上,戰場愈發的激烈、殘酷。
…
…
本來,以周軍燧發槍的排槍擊斃戰術,足以擊潰拔野古孝德十萬大軍。軍隊都是講傷亡率的。但,沈遷沒想到拔野古孝德打的如此堅決,在傷亡巨大的情況下不撤。
沈遷将最後的預備隊投入進去。讓徐伯打出他的将旗,舉起銀槍,喝道:“将士們,随我沖鋒!”親率騎兵沖陣。張四水擅長炮兵。他擅長騎兵。
不是每場戰鬥,都可以輕輕松松的打。有要血戰,死戰的呆仗。拔野古孝德和沈遷兩人都是極其出色的将領。這場戰鬥,他們手裏的牌面,各有優勢。
兩人牌面打完,但戰鬥還沒有結束。那麽,狹路相逢勇者勝!這個道理拔野古孝德懂,沈遷也懂。而主帥必須上陣,激勵士氣。
就在戰場焦灼之時,金滿縣中,樂白率領三千周軍從側後殺出。步騎混合。他們很快就突破拔野古部的營寨阻攔,抵達戰場,從側後方切入。
樂白是打老仗的将軍,切入的時機非常好。同樣,他是一員猛将!一把大刀,殺的人頭滾滾。
戰争的局面,就此開始傾斜。
…
…
紅色,入眼之處,全是紅色!紅旗漫卷。紅色的浪潮将尚藍的胡騎徹底的淹沒。
“萬勝!”
“大周萬勝!”
戰場之上,金滿縣内外,勝利的呼聲此起彼伏!三軍将士在呼喊,百姓們在呼喊。
戰鬥從晨曦開始打響,及至午後一時許分出勝負。賈環率兩萬周軍,由名将沈遷指揮,擊潰拔野古孝德十萬大軍,解金滿縣之圍。
陣斬敵将拉爾達、烏特勒、忽别都、婆實。殺敵五萬餘人,俘虜敵軍、民夫、奴隸、物資不可勝計。伏重亦被俘虜。周軍傷亡8000餘人。拔野古孝德僅以身免,率領數千人逃走。
沈遷親率騎兵追擊,要斬下拔野古孝德的人頭。此人不可留。否則,卷土重來未可知。
沈遷走後,賈環指揮着軍隊在戰場上善後。中軍大旗下,信使往來不絕。陽春三月的陽光,落在一張張燦爛的笑臉上。
片刻後,後軍的柳逸塵帶着物資和人員跟上來,拜見賈環,道:“恭喜使君,一戰而定北庭戰局。”
賈環微微一笑,道:“子泰,我該說什麽?胡雁哀鳴夜夜飛,胡兒眼淚雙雙落。”
柳逸塵大笑,“哈哈!”他知道,戰争結束了。
賈環道:“走,随我去見齊大帥。”他剛剛已經派信使過去。楊大眼跟着沈遷去了,保護他的安全。賈環帶着高子重等二十多名親衛,騎着馬,徐徐的往十裏外的金滿城而去。
這時,一隊騎兵奔馳而來。當前一人,正是副将樂白。樂白身上還帶着血污。滿臉的疲倦之色,但是神情亢奮,見到賈環,滾鞍下馬,單膝跪地行禮,“末将參見賈使君!使君率兵前來,擊潰拔野古孝德大軍,解金滿之圍,末将佩服之至。”
一個稱呼,一個動作,由周軍的高級武将做出來,可知賈環此時在軍中的威望!這是高級文官如總督、巡撫的待遇,故唐安西節度使的待遇。
賈環溫和的一笑,伸手虛扶,道:“樂将軍請起。你我是舊識,無須多禮。”
賈環一句話,将樂白拉回到京城裏那個叛亂的夜晚。心中,大起親切感。雍治十三年,前太子叛亂,賈環追随何大學士何朔入京營調兵。說服當時的罪将樂白同意出兵。而後,就有何大學士的首輔之位,樂白在西南齊總督手下大放異彩,及至西域時,領兵三萬的大将。
樂白起身,爽朗的大笑,“哈哈!使君當日,辯才無礙。”又道:“看我,光顧着說話。正事未辦。大帥和曾軍師他們正在城西門等着使君前去。”
賈環微笑着點頭。一行人彙合,縱馬至金滿縣城西門。
滿目瘡痍的城門處,西域總督齊馳,帶着他的幕僚,還有北庭、金滿縣的文官,北庭軍剩下的武将,總計數百人,等在官道上。等着賈環前來。
一行騎兵抵達。賈環滾鞍下馬,上前作揖行禮,道:“下官救援來遲,望大帥恕罪。”
滿場的目光落在賈環身上。有人輕聲哭泣起來。喜極而泣!
齊馳扶起賈環,看着他,鼻頭微酸,一時間感慨難言,“子玉,你有何罪?起來!起來!”
雍治九年,他在京西見到賈環,贊賞道:名聞天下之日不遠。此刻,在這蒼茫的西域,在劫後餘生的北庭,他當對賈環再作何評價呢?或許,當青史論之。
大章。求訂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