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骐一句“别有用心”,立即讓在場的許多文官、武将都對浮起些許聯想!
敦煌城中,之前便有傳言:賈環是在立威!說的更深一點,是文官在試圖壓制武将!這個話題,很敏感。
當然,國朝之大,任何地方都缺乏明眼人:賈環恐怕不是自己立威,而是在幫西域總督齊馳壓苗骐!
但是,不管賈環出于什麽目的,一句“别有用心”,足以影響到此刻廣場上衆人的感官:賈環抓骨利,确實是誣陷!
骨利有罪,卻非通敵之罪,别有隐情。那麽,爲骨利說話的苗副将自然不受此影響。你搞别人,還不許别人反擊?天底下沒有這個道理嘛!
否則,苗副将支持高價賣軍糧的胡商,可知衆将校心中的感受。他們嘴裏或許不說,但心中,恐怕就不再擁護苗副将了。換言之,苗副将在軍中的威望将跌落,影響力大減!
苗骐的一番話,迅速的扭轉局勢,化解賈環的第一波攻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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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骐說話時,全場喧鬧的聲音逐漸的安靜下來。然後,衆人的目光都落到賈環身上。
賈環站在月台上,距離苗骐約三五米的距離。神情沉靜!
他抓捕胡商骨利後,所承受的巨大的壓力有:其一,武将們的反應,要打他的黑槍;其二,敦煌城中名士們散步的言論;其三,吐谷渾人每日在驿館前罵他,祖宗,妻子;其四,文官們看他的笑話。
這些壓力壓在他身上,根源便是這位苗副将!
當然,這是在他的預計中。他調動總督府的督标營出動,得了齊總督的同意,目的怎麽可能隻是一個胡商?這是一個連環扣。
站在賈環身後的張四水眼中帶着朝弄。徒勞的掙紮而已!棋局走到現在,無論苗骐怎麽做,都是錯棋、臭着!因爲,這個局的關鍵點,苗骐錯了。這是一場不對稱的戰鬥。
賈環看了苗骐一眼,翻出底牌,雲淡風輕,“苗副将,你錯了。我并非誣陷骨利。而是證據确鑿。”說着,拍拍手。
“啪啪啪!”
聲音,在上午的陽光、秋風中,很清晰,很清脆。有點想耳光的抽擊聲。
“嚯!”賈環的話激的,廣場上的衆人響起一陣輕微的詫異聲。證據确鑿?
這時,月台上,站在賈環背後,一直沒有說話的楊渭上前半步,側身做了一個手勢。站在明倫堂屋檐處的幾名黑衣人動起來。四人拖着幾個麻袋到月台下。
這四名黑衣人俱是穿着精美的黑衣,衣袖口繡着一輪彎月。這明顯是有組織的。
站在廣場中的少數将校心中頓時有些恍然。隸屬于總督府的密探,雖然隐蔽在暗中,但軍中絕非沒有人見過。而楊渭,更是有幾個遊擊将軍認出來。這和錦衣衛指揮使在京中很出名一樣。
麻袋倒出來,卻是幾名血迹斑駁的屍體。俱是男子。血腥之氣,很沖鼻子。
“哦…”
廣場中的衆人反應極其的強烈。一則是因爲屍體的味道太重。這幸好是在秋季。然而,不少府學學生都有嘔吐的感覺。二則是這份證據,夠狠!
很多将校都在心中認爲需要重新認識下這位大軍的都轉運使,總督府的幕僚。
楊渭環視全場,開口道:“本人楊渭,無須過多介紹。數日前追查混入敦煌的拔野古奸細。這幾人便是。拷問之問,得知他們和骨利已經接觸過。
準備和吐谷渾部裏應外合,奪取敦煌。而骨利本人随後亦在審訊中交代。審訊畫押的文書俱在。鐵證如山!”
楊渭的話音剛落,廣場中的文官、武将們頓時一陣騷動,紛紛交頭接耳。
這時,是沒有人關注站在軍中将校前面的副将苗骐的。此時,他已經滿臉灰色。
而簇擁着他的龍骧營、哈密衛、沙州左軍營的将校,有些人的腳步往後挪了挪,微微低頭。
賈環看看副将苗骐,淡淡的問道:“苗副将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底牌掀開,局勢轉化。
賈環無意和苗骐如同玄幻小說中,來回過上幾招。在進行必要的鋪墊(展示骨利高價售糧的證據)後:直接動用殺手锏!
能用一拳“轟殺”,爲何要用兩拳?
整個敦煌的局勢,那冰封的一層薄薄的、布滿裂痕的冰層,在此時,完全的裂開!
…
賈環身側,黃觀一聲哂笑,不屑的嘀咕道:“他還能有什麽話說?”黃總旗身旁的龐澤、秦弘圖,張四水等人都是輕笑起來。
證據這種東西,不是你說鐵證如山,那廣場中的衆将校,文官們就都信事實如此。誰不是體制内的?不知道某些伎倆?拷問之下,什麽口供拿不到。而當前西域的局勢如此混亂,搞幾具屍體很難嗎?
但是…
要注意骨利犯的是什麽罪?通敵。在當前嚴峻的形勢下,可以換兩個字:叛國!這是要夷九族的罪名。有總督府的背書,這就是鐵案!西域的文官、武将們,沒有人願意和這種事情沾在一起。大家的身家、家族都在中土。
衆人“抛棄”苗副将,則是必然的選擇!
敦煌城中五萬大軍,支持苗副将的理由很多。比如:有的将士,想跟一個會打仗的将軍;有的将士是出于被收留後的感恩;京營則是想複仇。有的是嫡系。
但是,沒有任何人會願意跟着苗副将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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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澤看着苗副将黯然的神情,傲然的一笑。這是意料中的事情!
其實,子玉的計劃是有所修改的。在一開始,抓捕骨利用的“通敵罪”,不過是一個高調的幌子!讓敦煌所有的人都以爲他在洩憤。令苗副将大意、發聲。
阻擾大軍采購軍糧、威脅郭家,這已經足以定骨利的罪,打擊苗副将的聲望。
當然,屆時不會采取今日這樣激烈的方式:公開的大會。而是會采取别的方式。
賈環的計劃,取得齊總督的強力支持,同意調兵抓骨利。而二十三日晚行動的結果傳遞到瓜州後。軍中的謀士們分析:确實有一支胡騎在前往敦煌。
所以,楊渭、秦弘圖的到來。接着幾日,骨利招供,查出拔野古部的說客。并知悉,吐谷渾部的想法:欲叛,占據敦煌。
子玉的計劃随即更改,采取了一個更爲激進、大膽的計劃!便是此時的大會。
苗副将确實大意了。他根本就沒有仔細、認真的核實骨利通敵的事情,就發聲。當然,也因爲子玉用的是陽謀。若其不發生,受其庇護的骨利被下獄,抄沒家産,隻怕其隊伍的人心就散了。到時候,用切香腸的方式,足以消弭其在敦煌軍中的影響力。
這樣的情況下,苗副将又早就發聲,這就注定了今日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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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骐擡頭看着月台之上的賈環。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
陽光中,仿佛有什麽東西,轟然倒塌。
賈環在此時,毀掉了他的權勢根基,毀掉了他在軍中的威望。讓他再無可能和齊總督抗衡。
苗骐身邊的十幾個将校紛紛出聲,道:“将軍,就算骨利通敵,與你何關?”
“大人,骨利通敵這事沒有這麽簡單。必須要查明,到底是真是假?這個時候,你不能認輸。”
“對。我們不能任由賈環誣陷。若是制造假證據,我龍骧營、哈密衛、沙州左軍營兩萬将士不服。”
苗骐目光沒有移動,落在賈環的臉上,擺擺手,拒絕了衆将的提議,恨聲道:“本将識人不明。愧對諸位軍中同袍。待齊總督回敦煌。本将自會向齊大人請罪。”說着,轉身離去。
于他而言,人心已動!根基已毀!若骨利通敵爲真,他此時多說多錯!
而如果骨利沒有通敵,但齊馳在瓜州前線大勝,威望上升。那他在軍中,一樣難以抗衡齊馳的影響力。等同如此時的情況!
而假設齊馳在前線大敗,賈環又是造假、栽贓骨利通敵,他自然會讓賈環好看。付出代價。
在此時,他何必再和賈環在這裏扯淡?丢的是他的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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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骐郁郁的離去。很多人都意識到,敦煌城中的權力結構,恐怕立即要洗牌。而且,感受到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根據楊渭的話,吐谷渾部可能将反叛!
月台上,秦弘圖微微一笑,這種邊将,搞權術,怎麽可能鬥得過子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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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攸臉上依舊帶着淡淡的笑容。事情辦成!大帥在敦煌,想要收拾但來不及收拾的人物——軍情緊急,上了瓜州前線——就這麽被賈環“打掉”。
和一個要通敵的胡人牽扯不清,并且在大衆廣庭之下,爲其辯護過,苗副将有麻煩啊!
程攸看向身前一米處,賈環挺拔的背影。目光欽佩。曾季高來信,說賈環甫一抵達敦煌,大帥就極其的高興,現在看來,不是沒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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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鎮定、從容、沉靜的站在月台之上,目送着苗副将“退場”。這個退場,還包括退出敦煌的舞台,西征大軍的舞台。二十多名嫡系、死忠的将校,跟着他離開。
或許,苗骐還想翻盤,且待日後?可是,怎麽可能?
苗副将的離開、退場,并不是結束!冰面下的噴湧的洪流即将沖出來啊!
停了那麽一會,賈環再次開口,吸引着廣場中衆人傾聽。此時,誰敢忽略、輕視他的話呢?
賈環高聲道:“我有一些感慨在心中,埋藏了許久,不吐不快。整個敦煌,因爲某些人,某些被采取的政策,就如同一溝絕望的死水。清風吹不起半點漪淪。充滿了醜惡,這裏非我漢家樂土。
今天我們在這裏聚會,還要厘清,确定,說明一個問題:何爲華夏,何爲蠻夷?”
熬夜碼出來。身體都要扛不住了。
希望書友們多多訂閱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