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瓜州都是位于沙漠中的綠洲。瓜州位于疏勒河旁,北面便是北山山脈,将之與哈密、柔遠等地阻隔。
如此地形,除卻人的因素,春季時龜茲失守,局勢崩潰後,敦煌、瓜州一線能守住,并非無因。
北山山脈,東至弱水西岸,西南楔入羅布泊窪地東緣,南起疏勒河北岸戈壁殘丘,北迄阿爾泰山脈(今中蒙邊境)。最高峰2583米。山中氣候寒冷,降雨量少。無常年的河流、湖泊。暴雨後,幹河床、窪地會有積水。
同時,低窪地帶有泉水,以此而形成綠洲。常見的植被有假木賊、霸王、麻黃、小鹽生草、針茅、錦雞兒、蒿屬等。北山這裏的植被覆蓋度極小。但比之周邊的荒漠地區強太多,依舊是重要的牧場。
八月十三日的夜晚,棕色的北山荒漠中一處小綠洲左近,遍布着軍營。各種旗幟飄揚。
若是有周軍的精銳斥候在此,即刻可分辨出來,這是拔野古的本部騎兵和聯軍。以旗幟分辨,共二十旗,計二十萬人。
明朝末年,女真崛起于長白山、遼東。寇掠中原。神州幾近陸淪。周太祖起兵于江西,據有江南,驅逐鞑虜,光複山河。而塞外蠻族,曾臣服于女真。被編爲旗兵。深受女真影響。
故其軍事編制以旗兵編練。集軍事、生産、政治于一體。但,将一旗的基準人數擴展爲萬人。領兵者稱都統。基本都是各族的大将充任。同時,因周朝兵鋒強盛,勝多敗少。草原蠻族并無火器部隊,俱是騎兵。故複舊元制:旗中下設千戶、百戶、十夫長。
中軍大帳中,十幾名胡将正圍聚在一起飲酒、晚宴。篝火熊熊。烤羊金黃,酥脆,油脂滴落在松香木上。羊奶酒一碗碗的被倒出來。空氣中飄着奶香。
今晚坐在這裏用餐的都是拔野古的本部将領,和關系比較親近的胡将。如:同羅、薛延、回纥等部的大将。
居中而坐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約五十多歲。須發、眉毛皆是半白。穿着一身綠绫長衫,坐在案幾後,目光平靜、沉穩。這是拔野古部的王族拔野古土門。
而外界盛傳的拔野古領兵的首領拔野古孝德,則是坐在他的左手下側。其實,拔野古孝德今年不過15歲,雖然騎射俱佳,但如何能統領大軍?
胡兒性情狡詐,并非虛言。拔野古孝德被推到台前,是故布疑陣。
雍治十六年秋。榆林總兵王子騰率麾下精兵4萬人出塞,進擊漠南的察哈爾部。斬首一萬二千人。打得察哈爾部元氣大傷,遠遁漠北。拔野古孝德所屬的部落,隸屬于察哈爾部。追随着遷往漠北。
然而,拔野古孝德得到雄踞在漠北的拔野古部伊林可汗第三女宛國公主的青睐。由此得以提拔重用。
雍治十七年,拔野古部聯絡同羅、薛延、回纥,進擊北庭,征服鐵勒諸部。随即越過天山,在天山南麓,與大周會戰,繼而奪取龜茲。以四部的實力,并不足以征服西域全境。
然而,周失其鹿,群雄競逐。雍治十七年、十八年,西域全境戰亂不休。而撅取擊敗周朝最大利益的拔野古聯軍,則是試圖奪取周朝在西域最後的據點:敦煌、瓜州。
第一,這裏的水土豐美,人文荟萃,可作爲養兵之地。
第二,戰略上将周軍逼回到嘉峪關。拔野古部可以放心的與察哈爾、仆骨、喀爾喀等部競逐草原霸權。
拔野古土門大口飲着馬奶酒,胡須上沾着酒漬,左手抓着羊腿,咀嚼着烤羊。聽着諸将議論,即将到來的大戰。諸将都在請纓出戰。奪取頭功。
一名胡将謹慎的道:“周人火器犀利,我等不可輕敵。”幾番大戰,都是有額外的原因,才得以取勝。騎射對火器,隻有射程和機動的優勢。
旁邊的一名大鼻子胡将哂笑道:“婆實,你的膽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小?我等聯軍,跨越北山擊敗周人,輕松的很。你還是憂慮你們同羅部能否搶到足夠的漢人女子吧。”
帳中諸将大笑,“哈哈!”
拔野古孝德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那晚,遠赴漠北前,他就起誓,一定要讓周人嘗到他心中的痛苦。自攻進西域以來,他殺戮甚多。
拔野古土門微笑着道:“婆實的擔憂有道理。莫賀的勇氣同樣值得鼓勵。諸将大可放心,我們無需和周人硬碰硬。姑墨之戰就是如此。”說着目光看向婆實。
姑墨之戰就是天山之南的決戰。當時,鐵勒騎兵反叛,拔野古部得以擊敗京營的戰役。
同羅部的大将婆實心中松口氣,低下頭,道:“台吉高見。”
拔野古土門笑着舉杯。
十幾名胡将紛紛舉杯,臉上不約而同的浮起會心的笑容,“呵呵。”姑墨、龜茲都是如此取得突破。而敦煌、瓜州,同樣是胡漢雜居。以吐谷渾、月氏、羌人爲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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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很快就過去了。相比于,西域之地在八月的寒冷,京中氣候要溫和的多。
金秋八月,桂子飄香。
左都禦史張安博起床後,在廳中問着來問候他的兒子,“伯苗,子玉可有信件來?”
張承劍胖乎乎的,穿着一襲青衫直裰,笑着道:“父親,他哪裏有空寫信來京中。倒是家書去了好幾封。”臨陣前,還惦記着家中美人,子玉這做派,真是多情種子,名滿天下的賈探花!
張安博溫和的一笑,點點頭,道:“算算時間,他該到了。”朝廷中的公文,他自然是知道。
張承劍微微沉吟着。父親的話中充滿了擔憂。
想也是,書院最傑出的弟子,選擇了去軍中效力。開啓仕途。而不是安穩的等待雍治天子死去。軍中效力,是有風險的。特别是在如今西域的形勢下。最近朝廷的公文中,可以感受到西域大戰将起,這如何不讓人擔憂?
張安博和長子聊了幾句,吃過飯,心事重重的出門上朝。
宦海多年,他已經感受到一種風雨飄搖,王朝末路的感覺。外有強敵征戰,内有民亂疊起,矛盾尖銳。雍治天子當早死。否則,朝廷在這種狀态下,持續的越久,局面将會越發的崩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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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城,晨曦灑落。
賈環清早起來,在院子裏活動了一會,做做廣播體操,活動手腳。而後,驿站的小吏送來早餐,一碗稀粥,幾個白面饅頭。
敦煌隻是小城,驿站不大。賈環吃早飯時,可以聽見隔壁院落中官員和家眷的對話。
“老爺,奴家想家了。什麽時候能離開這裏?”
“老爺我人都在敦煌,你要去哪裏?留着吧!”
諸如此類的對話。透着一股逃離的沖——動,以及停留在此的無奈,對前途的迷茫。西域全境二十八州府、軍鎮,官吏數千人。但,撤離到敦煌的大部分是原龜茲鎮的官吏。西域大亂,許多周朝委任的官吏都被殺死。
周随明制。地方官守土有責。不允許逃跑,但有爲國盡忠而已。否則,事後朝廷一定會追究責任。
而龜茲鎮中的官吏能撤出來,還是西域總兵牛繼宗的命令。他決意在龜茲死守,一雪前恥。将文官、西域的各種資料、文冊全部遷移至敦煌,保留種子。
賈環沉吟着,小口喝着粥。
或許,這是整個敦煌城中官吏階層的某種想法。畢竟,京營不敗的神話,在西域已經打破。而決定戰争勝負的,不僅僅是武器。換言之,此時,大周需要一場勝利來提振士氣!
然而,前線的事情,賈環無瑕關注。他對軍事亦不懂。他的注意力都在今天晚上的酒宴上:糧草籌備,還差7萬石。他手中有銀元,但能否以合适的價格購買到糧食呢?
正想着時,長随錢槐從門口進來,手裏拿着一張請帖,道:“三爺,汪學士來遞拜帖,約你中午在城中酒樓吃酒。”
賈環放下粥碗,接過拜帖,微微有些詫異。前翰林院侍講學士汪璘約他在歸雲樓中吃酒。
同爲翰林一脈,相逢在西域,吃一杯酒,理所當然。但,他到敦煌,滿城風雨,汪璘此時約他見面吃酒,難道僅僅是吃酒嗎?答案不問可知。
汪學士如今被貶爲西域布政司經曆(從六品),很多内幕消息,都很難知道。
他所奇怪的正是汪璘将要和他談什麽事情。
“你拿我的帖子去回複。”賈環卧室裏,拿出筆墨,在自己的名帖上寫下回複,令錢槐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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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城内,隻有兩條主幹道,官府衙門,酒樓俱在這兩條街上。其餘則是大大小小的街巷,雜亂的分布在城中。
賈環從城南的驿站出來,身邊帶着錢槐和黃觀。龐澤還在驿館中休息。沈遷早早的出門,查看周邊的山川地理,拜會熟人。慶國公府世代勳貴,在西域軍中,亦有不少故舊。
十四日,敦煌城中中秋節的氣氛并不是很濃。微風吹拂着街道上藥鋪的旌旗。旗角卷動,咧咧作響。戰争的步伐臨近。沖淡了節日的氣氛。街肆上,随處可見高鼻子,藍眼睛的胡人。俱是穿着胡服。令城中充滿了異域風情。
“三爺,你快看。好大的胖子!”
賈環順着錢槐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見一名肥胖如豬的胡人乘坐在軟輿上,招搖過市。
軟輿的傘蓋呈圓形,遮着太陽。軟輿前跟着兩名婀娜俏麗的漢女。兩名胡服武士帶着彎刀開道,軟輿後跟着七八名陪着弓箭、腰刀的胡兒,神情倨傲。
賈環微微皺眉。心中不喜。敦煌到底是漢地,還是胡地?胡兒竟敢當街耀武揚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