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的住處無憂堂,在賈府内稱北園,原是汝陽侯府的祖宅,占地面積約爲1.5個榮國府,位于榮國府北街。曆經趙家數代的修繕,府内屋舍、院落、園林,精美、雅緻,風景宜人。
賈環将正中的院落稍作修改後,于六月中帶着寶钗、丫鬟們從望月居搬到無憂堂居住。北園的後院則是與大觀園相通。方便寶钗等人來往。
京城裏的建築規矩,隻有權貴家的大門才能朝街開。而賈環隻是一個六品官,他當然不可能使用汝陽侯府的大門,出入都是走角門。而賈環常走的角門便是榮國府北街和望月居正門隔着不遠的角門。
北園的前院,實際上是指的由府南角門進來的等處。天下着雨,賈環從回廊裏過來,剛進小軒的門,就見劉國山正陪着何以漸喝茶、閑聊。
“及超兄一向少見,近日可好?”賈環笑着拱拱手,與何以漸分賓主坐下叙話。
去年年底太子叛亂,何以漸以何大學士的功勞而如國子監讀書,接着以貢生的身份參加今年二月份的禮部會試,名列二甲之末。現爲工部主事。
這是朝廷在酬功。即便是最喜歡多事的言官,都沒有在此事上做文章。
何以漸呢,當初對賈環前往何府遊說他父親是很不滿的。不過,事情既成,何大學士因此而得到天子的信重,心裏的不滿自然就消了。當然,他和賈環的關系并不怎麽親密。宰輔公子,自有他的交際圈子,有奉承他的人。
三人寒暄着,劉國山借口有事,先離開。
何以漸微微一笑,放下茶杯,誇獎道:“子玉,你這次真是厲害啊。你将所有不利于真理報的奏章都刊發在真理報上,反而,對那起子言官不利。家父都說你機警、聰明。”
賈環決定刊發彈劾真理報的奏章時,并沒有與何大學士溝通。
從技術上的原因來說,真理報是日報,編輯任務很緊,在古代社會動辄以時辰計時的緩慢節奏中,與何大學士溝通,确實有點困難。當然,隻是有點。
真正的原因,其實是賈環判斷出“大勢”——天子怠政。他相信和何大學士可以做出正确的應對。事實證明,果不其然。“配合”的非常默契。
神隊友和豬隊友的感受,想必玩過配合戰略遊戲的人都能明白。
賈環就笑,“及超兄,真理報是朝廷的報紙,我不過是做份内的事情。武英殿上天子的處罰結果,說到底,還是何相簡在帝心。”
說起這事,他倒是想起昨日下午在吳王府中上課時,甯澄說他姐姐永清郡主知道結果後,臉都黑了。這倒是讓賈環莞爾一笑。他的笑話是那麽容易看的嗎?
何以漸哈哈一笑,對賈環這話很受用,見氣氛不錯,便說明來意,道:“子玉,想必你也聽說了。昨日武英殿議事後,我父親君臣奏對時,提及要恢複前明的一條鞭法。你怎麽看?”
說着,何以漸目光炯炯的盯着賈環。他奉父親的命令來見賈環。這時,需要真理報在輿論上偏向性的支持。
賈環微微沉吟了會,道:“我自是支持何相的提議。”
在他那個時空中,差不多的時間節點上,清朝的雍正皇帝糾正康熙朝腐敗的政治、财政情況(所謂的康乾盛世,到底是個什麽情況,青史昭昭!),搞“攤丁入畝”,其實就是恢複張居正的一條鞭法。
自古以來,國家收稅,老百姓交稅。這是個天經地義的事。畢竟,人家打下江山,不得有個盼頭?百姓交的稅分爲三種:田稅、人頭稅、徭役(出苦力)。
收上來的稅收,都是些五花八門的東西。不利于保存、使用。而且,在收稅的過程中,官吏花樣繁多。比如,比較出名的,就是在收谷子時,一腳把裝谷子的斛給踢到,讓百姓再裝。這樣的收稅案例,多本曆史書籍有記載。
所謂一條鞭法,說的通俗點,就是将實物稅改爲貨币稅。
這是經濟發展的必然。任何一個朝代,在開國之初,百廢待興,貨币、商品短缺。比如:糧食,就是重中之重。實物稅大行其道。而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後,人口滋生,商品交換在社會生活日益普遍。這時,各種物資可以通過貨币購買。
收取貨币稅便成了一種必然選擇。除了節約收稅成本,方便朝廷調度。還一定程度上釋放了社會生産力,緩和、潤滑社會各階層的矛盾。
覺得難以理解的,可自行參看我朝的稅收變化。
當然,一條鞭法,它有它的壞處。張居正當年改革,是爲了增強明王朝的國力。不是爲了讓官吏們造反。所以,在收稅時留了口子:火耗。
因爲收貨币稅,官吏無法明目張膽的榨壓百姓。說收五錢銀子,難道還能說你交的銀子不是銀子嗎?但是,銀子在熔煉的過程中會有損耗:火耗。
但,人的貪欲是無限的。火耗收幾分,這要看當地官員們的心情。如果沒有人盯着,定下一個規矩,這幾乎等同于惡法。
另,地方官員在收完貨币稅後,繼續征發徭役。這叫增派。近乎無法避免。
而且,貨币稅的弊端,還在于國家可以不要信用,無限增加,寅吃卯糧。比如,崇祯年間的遼饷。皇帝和大臣們的節操,往往是不能信任的。
賈環對一條鞭法的認識,并沒有那麽深刻。但是作爲張居正變法的核心内容之一,他當然是知道的。張居正變法爲明王朝帶來了最後的輝煌,延續了明朝幾十年的國運。這種正面的評價,他如何不知道?學過曆史課本的都知道。
大明唯一相!
對比周朝當前的情況,朝廷兵威鼎盛,四海賓服。然而,國庫空虛。再從他自身的情況看:權貴階層并不缺銀子。很有點唐中期,開元盛世末年與天寶之交時。一樣的天子怠政。
所以,賈環毫不猶豫的選擇支持。令他做出決定的,還有他對何大學士品格的信服。
賈環答應的很幹脆,何以漸來的時候,路上準備了一肚子說辭。若賈環堅決拒絕的話,他都打算要說一說朝廷派系的問題。他父親是着重栽培賈環啊!
然而,這時卻全派不上用場。
何以漸微怔,然後拍手道:“好!子玉,痛快。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賈環笑了笑,舉起茶杯。何以漸的态度,讓他看出其意圖。何大學士有點可惜。虎父犬子啊!
政治鬥争,當然要講派系。然而呢?鬥完之後,掌握國家權力後,要幹活!比如:徐階、高拱、張居正。而像嚴嵩、東林黨,就屬于占了坑位,卻不幹活的。禍亂國家,名聲臭不可聞。
一個官員,除了派系、權力鬥争,還要幹活啊!這是本職工作。給人罵: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很好玩麽?在其位,要謀其政!
而這位何衙門,顯然沒有這個覺悟。那麽,他在官場上,顯然是走不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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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送走何以漸,琢磨了一下,吩咐身邊候着的長随錢槐,“你拿我的帖子去真理報社請龐士元、羅君子、喬友若晚上到府上來吃酒。”
“得了,三爺。”錢槐領了話,帶着人出去跑腿。賈環的長随,經曆去年的賈府之亂後,隻剩下錢槐、胡小四。
賈環在庭院側面的長廊中,看着雨絲。這時,賈府内的一個小厮來請,“三爺,太太從宮中探望元妃娘娘回來,請你去老太太處相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