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駐跸西苑已經數月,經過晉王、内務府的修繕,西苑各處風景如畫。夏末之時,幽靜涼爽。
太液池南,臨湖的水雲謝中,雍治天子正在與一名身姿嬌小的美人下着棋。
不同于宮中的妃嫔,這位身姿不足1米6的嬌小美人穿着黑底藍邊的武士服,束着腰帶,乳挺腰細,嬌小玲珑。擁有這如此火辣的曲線,偏偏玉容冰冷如霜,五官如若刀削般的立體、精緻。這種冰與火的對立,構成她獨有的神韻、風情。
永昌公主在一旁無聊的看着。相比于在甯浮面前的輕佻、嬌媚,她今日穿着玫瑰紫褂子,蔥黃百褶裙,小口抿着茶,清雅、雍容的貴婦人。
雍治天子落了一子,擡頭看着對面的嬌小美人,微微得意的笑道:“清兒,你要輸了。”
獨孤清兩根玉指夾着白色的棋子,對着棋枰躊躇不定,這時展顔一笑,玉容解凍,如若春回大地,認輸道:“萬歲厲害。小女子拜服。”
雍治天子愉快的大笑,“哈哈,朕當然厲害!”說着,問身邊的永昌公主,“皇妹,難得你陪朕下棋,有什麽事,說吧?”他這個妹妹,他還是了解的。
永昌公主咯咯嬌笑道:“皇兄,你想要我陪你下棋,我每日都可以來啊。就怕你嫌我煩。”說着,看了獨孤清一眼。獨孤清是吳王妃獨孤氏的族人。由順親王推薦給她,她進獻給天子。
獨孤清笑了笑,起身告辭,道:“我去拿些冰的水果來。”
永昌公主抿嘴一笑,這才道:“皇兄,這一個月來真理報風行京城,都已經取代了邸報。你可知道真理報真正的主編是誰嗎?掌握着真理報編輯大權的卻是你貶谪的賈環。”
“哦?”雍治天子有些驚訝,微微沉思。他往日日理萬機,這段時間清閑下來,管的都是國家大事。這些小事的具體情況他還真不知道。雍治天子想了一會,神情不可捉摸,問道:“皇妹的意思?”
永昌公主心立即提起來,她皇兄精明着,帝心難測。臉上依舊是談笑風生的笑容,道:“皇兄,你不是把他貶到吳王府裏當世子師嗎?京城裏人人都說真理報是新都察院。他掌握着這麽大權力,我不是怕你給下面的臣子蒙蔽了嗎?”
雍治天子就笑起來,道:“你啊…,說話不盡不實。本朝自開國以來,就不提倡神童,太祖定下來的規矩。賈子玉太年輕,已經是正六品的韓林侍講。朕當然要壓一壓他。但是,朕爲天子,留心一個正六品的小官,你不覺得有失身份嗎?”
他隻是忌憚國朝未來出現權相,并不是忌憚賈環這個人。否則,他是九五之尊,尋個理由罷掉賈環的官即可。當然,心裏不喜歡賈環是有一點的。
然而,一個天子,怎麽可能和一個正六品的小官去較勁?處處針對?那簡直是荒謬至極!他隻要确保賈環升不了官,當不了權相就可以。真理報那點子權力在他眼中算什麽?
天子反問,永昌公主頓感壓力,讪笑了笑。
雍治天子沒有追究的打算,搖搖頭,道:“你少和順親王一起摻和。他和賈家有舊怨。好了,不說這事。你前兒不是說要做東珠的生意嗎?格局太小。遼東盛産的是人參吧?你放手去做,有人欺負你,自有朕給你做主。”
永昌公主在京城壟斷的生意是南珠。亦叫做“合浦珍珠”。
東珠産自遼東,野生的珍珠。質地碩大飽滿、圓潤晶瑩,光彩熠熠,顯得高貴奢華。很受京城權貴的歡迎。然而,得之不易,産量很小。都是供奉宮中。
永昌公主心中,先驚後喜,連忙謝道:“永昌謝陛下恩賞。改日,我在家中略備薄酒,請皇兄前去遊玩。”
她驚訝于天子知道她和順親王過從甚密。天子耳目之靈通,遠超過她的想象。不過,她進獻美人的主動,到底是赢得了皇兄的好感。否則,哪有這番話?
天子流露出對順親王的不滿,她自是不會去通知順親王。順親王的計劃她不管,她這步棋算是走對了。太後已經時日不多了。她想要在雍治朝混得好,得抱天子的大腿。至于下一朝,晉、楚兩王還沒有分出勝負,她不急着下注。
雍治天子笑着點頭,所謂再次遊玩的含義是什麽,他很清楚,當即,含糊的道:“再說吧。”
…
…
永昌公主在天子面前告了賈環、真理報一記刁狀的事情,稍後就在京城中傳開。消息是誰傳出來的,不問可知。
朝廷之中,對于賈環執掌朝廷輿論(真理報),還是頗有微詞。何大學士看重賈環的事,滿朝皆知。賈環腦門上一個大大的“何”字。這是戰場上的交情呢!
尤其有意見的是言官群體。所謂朝廷公論,不是指的京城裏的“路邊社”。而是指的他們科道言官:十三道禦史一百一十人,六科給事中:五十八人。
但是,現在,通政司的邸報沒幾個人看,各衙門去通政司抄邸報的人也變少。費那功夫幹嗎?稍後的真理報上,各種朝政資訊,信息全部都有。
真理報替代了邸報,成爲朝廷輿論的源頭、戰場、發帖子的地方。雖說邸報也不會将所有禦史的奏章都刊登上去,真理報亦然,有節選,有摘錄。但科道言官們,誰願意給真理報卡脖子?
言官們罵完皇帝罵大臣,擁有職業罵人執照。這個群體的某些人,與一相獨大的何大學士并不大對付。要是何大學士對他們某人有意見,下令給賈環,那某人是不是就沒話語權了呢?誰會甘心?誰不擔心?
靜谧的夜色中,微風吹拂着京城街道、屋舍。輕柔如水。
内城的某處小院中,禦史中的紅人、明星級的人物趙俊博家中,迎來一位訪客。
對于趙大禦史而言,擁有着炮手般的攻擊力,他的資訊、消息來源是廣泛的。對于這樣陌生來客的情形,并不奇怪。下人奉上茶水,悄然的退下。
趙俊博和訪客在簡樸的小廳中相談。
訪客是一名陌生的文士,約三十多歲,黃病臉。如若京城中常見的落魄士子。姓戴。戴書生微笑着道:“趙大人,真人面前不打诳語。在下連夜來訪,實在是有要事相求。”
趙俊博不置可否,喝着茶。
戴書生自信的一笑,遊說道:“近來京城裏出了一個新事物:真理報。朝野輿論之權,盡操與手。趙大人爲禦史,莫非沒有憂慮?長此以往,言路阻塞啊!
在下以爲,至少真理報應該挂在通政司名下,而不是挂在不相幹的翰林院名下。如今,翰林院事,何大學士一言可決。或者,多開幾家報社。
想必近日京中的流言,趙大人亦聽過。天子對此事未必就是滿意的。若有禦史上書,必定一彈即中。趙大人,其有意乎?”說完,從袖中取出一疊銀票。
趙俊博掃了一眼,微微一笑,放下茶碗,目光清明,道:“閣下背後是哪位貴人?”
戴先生笑道:“趙大人辦老了差事的,這如何能問?”說完,想一想,比了“八”字。
趙俊博笑着點頭,收起了銀票。
楚王排行第八。但是,戴先生真正的來路,卻是順親王府上清客相公使喚的掮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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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治十四年夏末,禦史趙俊博等四人上書,彈劾真理報阻塞言路,爲大學士何朔一己之私器。請朝廷改由通政司下轄真理報。或鼓勵通政司、都察院辦報。
此論一出,朝野矚目。
這是對真理報的“二連擊”。背後隐藏的獠牙,撲向的是賈環,何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