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東北,望月居中。
賈環舒服的洗過熱水澡,在卧室中由大丫鬟如意服侍着他穿衣服。穿衣明鏡中,映照兩人的人影。
賈環看着自己濕漉漉的頭發,道:“改天還是要想個辦法把頭發剪短。”
如意俏臉上洋溢着明快的笑容,細心幫賈環整理着衣裳、小挂件,輕笑道:“三爺,你又瞎說呢。頭發那能亂剪?”剛才服侍三爺洗澡時,三爺還說要弄個澡堂。
賈環禁不住失笑。古時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這很讓他有點懷念可以剪短發的日子。
兩人正說笑時,晴雯挑起門簾,從卧室外走進來。淺色棉襖外套着菱白色的掐牙背心,身姿窈窕,很出衆的小美女。抿着嘴笑,“三爺,你還沒洗完呢?鴛鴦姐姐來了,老太太讓她送了臘八粥過來。”
賈環微微一笑,晴雯今年有十三四歲了吧?容貌、身姿越發的出挑,很養眼的小姑娘,“這不快好了啊。就等你過來幫我梳頭。”
晴雯咯咯嬌笑,“三爺,如意現在梳的就挺好的啊。”說着話,走到賈環身後,幫他梳着頭發。俏麗标緻的臉蛋上帶着笑容,顯是心情愉悅。
一盞茶的功夫後,賈環整理完畢,帶着晴雯、如意兩人到卧室側面的偏廳中見鴛鴦。
鴛鴦正帶着兩個小丫鬟坐在偏廳中,食盒放在條桌上,見賈環三人,出來,笑吟吟的站起來,“見過三爺。我說晴雯進去傳話,怎麽這麽久,原是服侍三爺去了。”
又打量着賈環,頭戴唐巾,身穿儒衫,腰懸玉佩,腳踩布鞋,氣質沉靜内斂。笑着贊道:“三爺這身裝扮,真是精神!老太太一會見着你,肯定喜歡。”
鴛鴦穿着青色的對襟褂子,身姿高挑。蜂腰長腿。膚白如脂,香腮上有幾點雀斑,這無損她的美麗,俏麗而明媚。
賈環笑呵呵的道:“勞鴛鴦姐姐久等了。”賈母喜不喜歡他,他心裏有數。他有自知之明,他的容貌隻是一般。不過,男人要是靠臉蛋吃飯,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鴛鴦莞爾一笑,将食盒拿過來,打開後,粥香四溢,“這是玉田碧粳米、禦田胭脂蜜米、白糯、桂花露、枸杞、紅棗、花生、核桃熬的臘八粥。老太太讓我送一份給三爺嘗嘗。”
賈環微微一笑,讓如意接過來,打趣道:“如意,這可算是如你的意了。去拿幾個碗來,我們趁熱吃了。”他心中微微有些感慨。
三年前在趙姨娘小院旁的屋中,如意給他說起賈府中大廚裏熬的臘八粥如何美味。他對美食也很有偏好,本來是打算等以後賺到銀子自己熬一鍋。
他現在自是不差這點銀子,還沒來得及去做。今年臘八,賈母是派鴛鴦将這樣專供主子的臘八粥送了一份到他這裏來。人,還是要有點地位。
賈環的話說的屋裏的丫鬟都笑起來,如意如意。幾人分了臘八粥。賈環帶着晴雯、如意兩人跟着鴛鴦一起去賈母上房處請安。這是他返回賈府,登上這個舞台的第一步。就像三年前,他病好了之後一樣。隻是,行走的路線不一樣。
從望月居向南,進了賈府内。偶爾遇到幾名丫鬟、仆婦、内管事,都是在路邊見禮。賈環一一回應。片刻後,就到了賈母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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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午飯時分,冬日的陽光和熙,驅散着殘雪未消的清寒。賈母住處的明廳中,溫暖如春。
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媽、王熙鳳、李纨、寶玉、黛玉、寶钗、迎春、探春、惜春齊齊彙聚。另有丫鬟、陪房們在附和的說笑。場面極其的熱鬧。
賈母坐在上首的位置,富态的臉上帶着笑容,樂呵呵的。翡翠和琥珀在側後方服侍。她知道一家子突然齊聚在她這裏是爲什麽。但也很樂意看到兒孫們在她面前承歡。
賈母正問着王熙鳳的病情時,就見鴛鴦打起門簾,跟着就見賈環進來。滿屋子的笑聲由熱鬧轉爲含蓄。衆人都是帶笑的看着進來的少年郎,神情,目光表現各不相同。
當然,也有不笑的。王夫人淡淡的喝口茶,眼角斜瞄了下賈環。不過,她身後周瑞家的一臉的谄笑。大丫鬟彩霞則是粉臉含笑,明眸多情。
賈環跪在地上磕頭行禮,朗聲道:“孫兒自遵化回京,今日回來,來給祖母、母親請安。”
賈母等賈環磕完頭,笑呵呵的道:“快起來。快起來。地上涼。”
賈環起身,“謝祖母。”再向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媽、王熙鳳一一見禮,又對寶玉道:“見過寶二哥。”再對,李纨、寶钗、黛玉、迎春、探春、惜春道:“見過嫂子、姐姐妹妹們。”
衆姐妹各自起身回禮,環佩铿锵,莺聲燕語,如同身處在女兒國中。熱熱鬧鬧的寒暄了一圈。賈母讓人給賈環搬了椅子,坐在探春下首,又問了賈環幾句遵化的事宜。
賈環一一作答。
薛姨媽笑吟吟的插話:“嗳喲,提起這話,老太太,我倒是要好好的謝環哥兒一回。他在遵化縣裏幫薛家的商号躲過一劫。”
賈母身子微微前傾,詫異的道:“哦?姨媽慢慢說,怎麽回事?”
明廳的衆人都豎起耳朵。這确實蠻讓人好奇的。畢竟,賈環的厲害,賈府内眷并丫鬟、仆婦們的印象都停留在他的鬥争手段上。
薛姨媽将薛豐号在遵化遇到鄭國舅府上管事勒索、強壓,賈環幫忙解圍的事情說了一遍。衆人都是感歎了一回,再看賈環的目光多少有些不同。
薛姨媽因笑道:“環哥兒,姨媽請你明天晚上到家裏做客吃酒,你不會推辭吧?”
賈環最近并沒有什麽事情,爽快的答應下來,“姨媽說笑了,我一定準時到。”
薛姨媽借着感激,幫賈環在賈府内揚名一回。但就像是一曲戲劇的高--潮之後,出現低谷。話說到這裏,遵化的事情就算是說完。一時間,衆人發現沒話和賈環說。場面有點冷。
王熙鳳手端着鈞窯花鳥茶杯,喝着熱茶,見冷了場,心裏譏笑幾聲。環哥兒喲。他其實是遊離在賈府圈子外的。
她是知道老太太的心思的:禮遇歸禮遇,但是要說多喜歡賈環,真不見得。當然,自九月中賈環回府,給老太太磕了頭,要說有多麽厭惡,那也不盡然,畢竟是前途不可限量的賈府子弟。
大概是有些疏遠。
王熙鳳正準備救場時,賈環放下茶杯,道:“孫兒有件事回老太太。我近日在京中的會同館給師長幫忙,心裏有些感觸,若是我賈家多出幾個讀書人,于我、于賈家都有助力。因而,孫兒不才,願去族學教授賈家子弟。”
賈環的話音剛落,王熙鳳臉色就變得古怪。從權利的角度而言,她怎麽都沒想到賈環竟然想去負責族學。
别看賈環說的客氣:教授賈家子弟。他身上有舉人的功名,往族學裏一坐,族學裏的塾師賈代儒難道還敢不聽他的?賈環要是再質問賈代儒幾句:敢問老先生是哪一年的皇榜?敢問老先生是哪一年的桂榜?估計賈代儒都沒臉見人。
可,這是什麽套路?
王夫人皺眉,對賈環道:“你把你自己的書讀好。明年二月份要考試吧?”賈環要負責族學,要權力,她雖然看不透,但本能的予以阻止。
因爲賈環連續參與科舉,賈府的内眷們都是惡補了一番科舉考試的時間、流程。沒錯,明年二月份就是禮部會試、春闱大比。
賈環不卑不亢的道:“母親,讀書的事情,我自己有安排。我并不會參加明年的會試。時間很充裕。”
賈環說完,明廳裏的人幾乎都不約而同的想到兩年前,賈環在賈府裏噴人的名言:讀書人的事情,你懂幾個問題?
王夫人惱怒的看賈環一眼。但終究是無法說什麽。她最得意的大兒子賈珠也不過是個秀才。她要開口說賈環不懂讀書,确實是底氣不足。
賈母心中亦是很驚訝,但賈環去賈家的族學教書,這是她樂于看到的。賈府多幾個讀書人是好事。微微一沉吟,笑道:“環哥兒,難得你有心啊!你要是願意,就把族學的事情管起來。”
族學一年費不了幾個錢,都是些孩童,盤子很小。她不介意将這部分權力給予賈環。畢竟是賈環第一次主動開口要爲賈府做事。
賈環起身作揖行禮,道:“謝祖母。”賈家的族長是賈珍、賈蓉一脈。族學供應由榮、甯兩府提供。賈家族學的事情,賈母開口,基本就定下來。
賈母點點頭,笑呵呵的道:“環哥兒,話都說完了。你現在是外頭做事的爺們,我就不留你吃午飯了。”
一屋子的丫鬟、仆婦們都附和的笑起來。
賈環笑一笑,告辭離開。心裏倒沒多少不滿。他現在享受的是賈赦、賈政、賈琏的待遇。正常情況下,确實不和賈母等内眷一起吃飯。至于寶玉,他受賈母、王夫人寵愛,和内宅女眷一起吃飯并無不妥。
當然,要賈環自己想象下:賈母把他抱在懷裏,摸他的頭、臉,憐愛的叫道:“我的兒!”寶玉經常在賈母、王夫人懷裏享受這種待遇。
這種畫面,實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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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離開後,賈母吩咐擺飯。明廳中,氣氛熱鬧。
寶玉和黛玉說了幾句話,又和迎春、探春、惜春說笑幾句,表現的十分活躍。再扭頭對寶钗道:“寶姐姐,還是老太太說的明白。環哥兒要留在這兒,我們都不得自在。”
寶钗娴雅的輕笑。環兄弟在的話,确實是屋裏的焦點。她,剛才并未和環兄弟說話。
李纨、王熙鳳、鴛鴦三人在一旁服侍着賈母、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媽等人用飯。
李纨一身水粉色的淡雅棉襖,心中躍躍欲試。環兄弟負責族學,就是蘭兒的老師。她下午想去拜訪下環兄弟,委托他教授蘭兒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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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從賈母上房處出來,晴雯和如意兩人一左一右的跟在他身邊,叽叽喳喳的說着話。對老太太不留飯,如意有點不滿。晴雯則是覺得很正常。
賈環聽的微微一笑。看着熟悉的甬道、抱廈廳、屋舍、園林、長廊,心緒飄飛。第一步棋下成了。
他要主導賈府,自是有一套計劃。制作預案是他的習慣。謀定而動。估計賈府内眷們未必看得懂他的布局。當年,蔣校長何以成功?依靠的就是黃埔軍校中引領一個時代的俊傑們。賈家當然不可能有那麽多人傑,但他現在,道理類似。
回到望月居,賈環略坐一會,得了長随的回報,去外書房見回府的賈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