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下午,申時一刻,王熙鳳帶着平兒親自去賈府東北角的望月居給賈環送了3千兩的銀票。剩下的5千兩銀子尾款,她需要慢慢的籌措。
賈環剛參加完同年在教坊司設下的酒宴回來,倚在軟榻上,讓晴雯将王熙鳳帶來的天青色軟煙羅和銀票給收下。王熙鳳送軟煙羅來自是掩人耳目。
王熙鳳略坐了一會兒就告辭。出了望月居,進賈府中路的角門。一名小丫鬟過來找,說是王夫人找鳳姐。王熙鳳帶着平兒等人順路往東跨院而來。
東跨院正房的偏廳中,王夫人念完佛經,坐在塌椅中喝茶小憩,讓鳳姐坐了,将房中侍候的丫鬟們都打發出去。淡淡的神情微微沉下來,問道:“你最近怎麽回事?”
王熙鳳心中一緊,低頭不語。賈府裏向來沒什麽新鮮事,要瞞住人很難。要是她與賈環和解的事情給太太知道,會有點麻煩。因爲,太太不喜歡賈環。
王夫人看王熙鳳一眼,道:“我聽說你兩口子請環哥兒吃飯?今兒又巴巴的送了兩匹上好的紗給他。”這麽着急着換山頭?
王熙鳳一聽,心裏立即松口氣,知道她姑媽搞錯了,叫苦道:“太太,環哥兒現在是舉人,阖府上下誰不讓着他。我往日裏和他仇怨大着,不得不奉承着他。怕他給我搗亂。”
王夫人冷哼一聲,說道:“沒點出息。你還姓王呢!你叔叔如今在京裏當官,你怕什麽?”
王熙鳳俏臉上浮起羞愧的神情,低着頭。心裏卻是不以爲然。她姑媽知道什麽?賈環手黑着呢。
不說珍大哥的事,就說她屋裏的那個爺,自賈環給他個賺錢蜂窩煤生意,天天在外面鬼混,搞女人。她現在都快要頭疼死。隻這一條,她就吃不消賈環的手段。她叔叔官當得再大,還能管得了她的家事不成?
王夫人見王熙鳳并無改換山頭的意思,心裏舒暢了些,淡淡的道:“你去吧。”心裏琢磨着過兩天要去娘家見見她哥哥。她這個庶子是她的一塊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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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日,中午時分,初冬的陽光灑落在明軒外,池塘中幾尾錦鯉甩動着尾巴。對面的亭子中,幾名美麗的歌姬彈琴吹箫,絲竹之聲悅耳。
明軒中,案幾陳列,美酒飄香。馮唐、馮紫英、賈環三人相對而坐,說着閑話。
馮唐約四十多歲,馮紫英的容貌和他肖似,隻是臉上頗多風霜之色,有着軍中高官的氣度。微笑着舉杯邀飲,“子玉将這裏當家中,随意些就好。”
賈環笑着點頭,舉杯抿了一口,“小子年幼,不能陪世叔盡興,還請見諒。”他在觀察着馮唐,相信馮唐也在觀察着他。
馮唐是京營參将,正四品。散階:神武将軍。
周朝軍隊分京營、衛所、九邊、團練四個部分。京營曆經一百多年的變化,如今分爲十二營,号:毅勇、奮武、振威等。各營設參将、遊擊、千總等職位。
十二營上設京營節度使、監軍、提督。京營節度使由勳貴擔任,戰時則罷,另設總兵官。監軍由太監擔任。提督由文官擔任:以兵部尚書或都禦史兼任。三個職位中,以文官擔任的提督,權職最重。
甯國府的第二代人物,賈蓉的曾祖,世襲一等神威将軍賈代化,就曾擔任過京營節度使。王子騰也擔任過此職。
馮唐擔任的奮武營參将,手下有一營的人馬,在京城中屬于實權派。所以,馮紫英在京城中有資格和衆多勳貴子弟來往。
馮唐笑道:“哈哈,世侄客氣。請!”
馮紫英也是笑着勸酒,打量着少年模樣的賈環。心裏感歎:人和人的際遇不同啊。以賈環的年紀,隻要金榜題名,進入仕途,日後至少是一個六部尚書的位置。
一頓酒吃的賓主盡歡。日落時分,賈環沉醉的給一名貌美的侍女扶着去馮府客房休息。
第二天上午,賈環才給馮府派馬車送回來。馬車中有馮家送的禮物:一把價值一千兩銀子的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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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從馮紫英家裏回來,一覺睡到中午才緩過勁來。在卧室裏洗過澡,自己在鏡子邊整理着衣裳。
如意穿着青色的掐牙背心,梳着丫鬟髻,身姿玲珑,容顔清秀。小姑娘收拾着殘局,扁着嘴抱怨道:“三爺,你又喝醉了。對身體不好呢。”
賈環看着鏡子的自己,莞爾道:“我也不想啊。馮将軍太客氣了,我有什麽辦法。”和馮唐那種酒桌上的老油條喝酒,他不醉才怪。
正說着話,晴雯推開門進來,故意雙手捂着眼睛,笑嘻嘻的道:“三爺,你們洗完沒有啊?三姑娘、史大姑娘她們來看你啦。在偏廳裏等着的。”
賈環好笑的道:“晴雯,把你手指的縫隙再張大點。”在賈府裏,貌似洗澡洗長的點,就會有風聲傳主子和丫鬟有染的事情。他是喜歡泡澡,每次都讓如意給他加熱水。
當然,無風不起浪。紅樓原書中,就有描寫賈寶玉和丫鬟們洗澡洗的滿地水的事情,暗示什麽不言而喻。
晴雯咯咯的歡笑。她當然看清楚三爺已經洗完。
如意道:“晴雯姐姐,幫我擡水呢。”她倒不怕傳言。她早就當她是三爺的屋裏人。
晴雯笑着給如意搭把手。
賈環笑着搖頭,整理好頭發,出門去見探春、史湘雲等人。偏廳中來玩的史湘雲、迎春、探春、惜春四人正在說話。丫鬟環繞。笑語陣陣。
冬日午後,奢華、内斂的客廳中光線明亮,帶着清寒。
賈環笑着和四人打招呼,“三姐姐,雲妹妹,二姐姐、四妹妹,你們怎麽有空來我這兒玩?”
探春今天穿着一件青哆羅呢對襟褂子,身姿修長,明眸如月,神采飛揚,微笑道:“聽說你喝醉了,正好我們在寶姐姐那裏玩,順路來看看你。”
雖然賈環告訴她将來賈府要敗亡,但想過之後,還是從心裏放下來。她将信将疑。而賈環要去江南,她雖然不舍,但畢竟,男兒的功業在外面。
此刻,她依然是沉浸在她的弟弟中舉這件喜事中。
賈環恍然,又微微有些奇怪,寶钗怎麽不來呢?說笑着,将前些天去錦鄉伯府上吃酒時,錦鄉伯韓靖送給他的一副白玉圍棋拿出來給姐妹們玩。
将棋坪擺放在竹案上,探春和迎春兩人坐下來準備下棋。大家圍着說話。
自賈珍死後,一貫少言寡語的賈惜春撚起棋盒中晶瑩溫潤的棋子,禁不住開口問道:“環三哥,這副棋得值多少銀子啊?”
賈惜春年紀還小,七八歲小姑娘的模樣。但繼承着賈府的基因,穿着淺紫色的褂子,梳着一雙小辮,容貌精緻,明眸酷齒,很出衆的小美人。
賈環随意的笑道:“一千多兩銀子吧。四妹妹要是喜歡的話就送給你。”
賈惜春有些驚訝的看着賈環,她雖然不大愛說話,但心裏還是清楚、明白。她這位三哥并非“散盡千金”的做派、性子。對誰好,給多少報酬,心中都有着很準确的衡量。
賈惜春拒絕道:“太貴重。我不要。”
賈環就笑一笑,并不強勸。這些别人送的禮物,他又帶不走,終究還是要送人的。所以很慷慨。
惜春的大丫鬟入畫在一旁笑說道:“三爺要送我們姑娘禮物,送一卷精美的佛經是極好的呢。”
探春奇怪的道:“四妹妹好好的看什麽佛經?”
提起佛經,賈環腦海中瞬間閃過惜春的判詞:勘破三春景不長,缁衣頓改昔年妝。可憐繡戶侯門女,獨卧青燈古佛旁。
惜春出家,對她而言,實在是一種悲劇。隻是躲避現實的方式且不成功。出家,不是那麽好玩的事情。人,終究是要吃五谷雜糧。進寺廟,或者在江湖上飄,吃不飽飯都是常事。
賈環道:“行。聞道書院那邊正在和仁和書店談木字印書的事情,屆時讓他們幫忙印一本佛經。回頭四妹妹把想要的佛經名字給我。”
賈惜春微微偏頭,想了想,這次沒有拒絕,脆聲道:“謝環三哥。”
賈環笑着點點頭,問一旁微笑不語的迎春,“二姐姐,有什麽想要的禮物嗎?”他上次回禮,隻是按照當前習俗固定的習慣回了禮物,并沒有用心。不過,今天竟然提起來,對迎春和惜春自是一視同仁。
其實,真要論關系,原書中,小賈環和迎春的關系比探春、惜春要近的多。他時常去迎春屋裏玩。大概,被人鄙視、瞧不起、受了委屈的小賈環,也隻有在二木頭的屋裏能找到些平等、尊重。
這是個性子超級軟弱、怕事,但溫柔可親的好姑娘。
賈迎春年齡最長,身量長開,美麗無端。穿着菱白色的衣衫,肌膚微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
迎春稍微猶豫了下,溫聲道:“環兄弟方便的話,我想看看你之前寫的《射雕英雄傳》。很精彩的故事哩。”
賈環道:“這個容易。東莊鎮那邊應該有手抄本。我讓人取一本來。”又想了想,對迎春身後的大丫鬟司棋道:“司棋,二姐姐屋裏有什麽事情,可以來給我說一聲。”
司棋是個個子高大的丫鬟,聽到賈環這句話,當即就歡喜的蹲身給賈環行禮,大聲道:“謝三爺!”以三爺如今在府裏的地位,雖說不管事,但三爺說句話,府裏的下人誰敢不聽?
賈環微微笑了笑,伸手虛扶,“起來吧。不用那麽正式。”心中頗有些感慨。
想當初,他初來賈府,見見十二钗都覺得是新奇事。十二钗在賈府小聚,他能去見識,還是因爲王熙鳳要找他的麻煩,賈母叫人把他給拎過去。
後來,和三姐姐探春,史湘雲、寶钗、黛玉、迎春、惜春見面也不多。他很快就出府了。兩年多,他和寶钗說話的次數,除了前些天十五日回府當天的那一次,統共就兩次。由此可見一般。
現在,他中舉回府,要去見十二钗,除了在皇宮裏的賈元春,自是暢通無阻。說話,聊天都不會有問題。他已經獲得超越她們的社會地位。比如現在,他就有資格,關心迎春和惜春。
世事無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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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内心裏感歎着,探春和迎春兩人已經開始下棋。惜春在一旁觀棋。
史湘雲笑抿着嘴,拉着賈環的衣袖到窗邊,笑着輕聲道:“環哥兒,寶姐姐是不是在生你的氣啊?她聽着說我們要來看你,就沒跟着來。我聽寶二哥說你之前在太太面前說薛蟠大哥的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