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幽寂。和賈珍見面的第二天,中午時分,一輛馬車緩緩的從逸興山莊駛向東莊鎮。
大師兄公孫亮在車廂内唉聲歎氣,“賈師弟,一失足成千古笑,再回頭是百年人。我愧對山長教誨。”
這是唐伯虎的詩句。賈環心中裏好笑,臉上一本正經的安慰他,“大師兄,和你無關。是昨天下午藥酒的問題。”
昨晚龍江先生設宴款待他和大師兄,席間美人相陪。他寫了三首美人詩才算是過關。龍江先生痛快的手書一封信給栖霞公主保障秦可卿的居住權。
然而,昨天下午那份藥酒的藥力有點強,大師兄晚上沒把持住,和龍江先生蓄養的兩名美姬回到房間。他還是少年,這種風流陣仗自然是免了。
不過,在身體正常的情況下,他也是感受到澎拜的藥力。智塵大師的制藥水平有點高啊!
公孫亮郁悶的心情稍微好了些,一路和賈環說着話。賈環心中笃定賈珍那隻大仲馬會中招,心情放松。20裏的旅途過的很快。
秦可卿那裏,賈環并不打算現在去見她。秦可卿的感激,他當然會收下。但不會專門去見她接受感激。這不是他的做事風格。他又沒打算和秦可卿搞暧-昧。
若不是賈珍強奪磚窯,試圖染指他的核心利益,他是不會下定決心除掉賈珍。而要搞賈珍,當然是搞一把大的,一勞永逸。誰耐煩和他磨叽?救秦可卿的考量,在這個決心中,占比沒那麽高。
回到小鎮中,賈環和公孫亮道别,回到家中。如意正在屋裏掃地,見賈環突然進來,“呀”的一聲,丢了掃帚,撲到賈環懷裏哭起來,“三爺…嗚…”
賈環無奈的笑着,搞得他像從戰場回家的士兵一樣。不過,心裏确實有點小感動,輕拍她的背,“好了,好了。不哭。都留頭了,還像小孩子一樣。”
這時,門口傳來咯咯的嬌笑聲,“可巧又給我碰到了啊!”賈環回頭一看,見晴雯在門口抿着嘴笑,姿容俏麗,美麗的大眼睛瞟着他和如意,靈秀多姿,蘊藏着戲虐的笑意。
賈環就笑起來,心情愉悅。
在家裏住了三兩日後,賈環重上妙峰山的潭柘寺苦讀,靜待他落子後的發酵;靜待花開結果,雲開月明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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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一日,中午時分,賈琏從外城回到家中。借着藥力餘波,和王熙鳳纏綿了一回,在美妾平兒的服侍下,整理了一番,兩人在床榻上說着話。
最近因爲胭脂的生意,王熙鳳和賈琏的關系稍微恢複了些,問道:“你昨兒去城外給珍大哥和環老三做中人,結果如何?”
賈琏笑道:“還能如何?環哥兒多聰明的人,很識時務,見面就服軟…”将情況說了一遍。
王熙鳳聽完,禁不住譏諷道:“嗳喲,他原來也是個欺軟怕硬的。我還以爲他要往大裏鬧呢?府裏總算有人能治他。不然,他是要翻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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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紫英自從佟家村回來,心情不佳。立夏之後的一天下午,和寶玉約了在家中吃酒。
精美的明廳中,可以欣賞着院落中的風景。圓桌上擺設着美酒佳肴。随侍的丫鬟都給馮紫英趕到明廳外。
馮紫英神情郁郁的喝了一杯酒,問道:“寶兄弟,你家那位環兄弟素日在家是個什麽樣的人物?”這是他今天請賈寶玉喝酒的緣故。
寶玉穿着二色金白蝶穿花大紅箭袖,人物飄逸,詫異的道:“你怎麽問起他來?他在家裏,是個惹不得的人物…”
寶玉心裏對賈環一肚子的委屈、不滿,接着馮紫英問話,都倒出來。
馮紫英将那天在佟家村的事情說一遍。
賈寶玉冷笑道:“馮大哥,這有何奇怪?他原不過是個看碟下菜的俗人、蠢物,一貫的投機取巧。珍大哥撕開臉,他哪有不怕的?”
馮紫英歎口氣。他和賈府多有往來,對賈府的權勢有幾分底。雖則不是國朝一流的門第,但結交的都是節度使、都察院、六部裏的實權人物等。賈珍要拿捏、敲打東莊鎮這樣的集市确實不難。
吃過酒,賈寶玉帶着小厮們回家,看着夏始春餘之時庭院中花朵在枝頭舞動,心裏頭暢快難言。哈哈,環老三,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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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再過了幾日,薛蟠在外頭和狐朋狗友鬼混時,聽到傳聞,晚上回到家中,恰巧薛姨媽和寶钗在廳裏說話。
薛姨媽問起,薛蟠就情況說了一遍。薛姨媽聽完,沉吟無語,輕輕的搖頭。
薛寶钗站起來,道:“媽,哥哥,我先回房間休息。”說着,帶着莺兒離開。
留下薛姨媽和薛蟠兩人面面相觑,一頭霧水。寶钗輕易不會表露情緒。今天這是怎麽了?
回到卧室中,莺兒點了燈,薛寶钗坐在梳妝台前,心中實在是有點失望。
她自己是個安分随時的人。但是環哥兒是男兒,怎麽可以如此屈從?他讨好東府的珍大哥,能落得一個好結果?何其的愚蠢!
環哥兒,到底在外面經曆了什麽事情?被生活磨平菱角,泯然衆人,不複初見他時的風采。
她很有些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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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的譏笑、馮紫英的失望、賈寶玉的快意,寶钗的難過,種種情緒,并非隻是一個個的孤例,和賈環接觸過的人都有這樣、那樣的情緒。除了書院裏的同學、晴雯、如意、探春等人。
這些情緒,仿佛潛藏在水底的暗流,洶湧、危險。賈環這一兩年來建立的口碑、威信、名望都有着崩塌的危險。
在等待着一個宣洩的時機。
賈環并不在乎這些人的情緒、反應,壓下了三姐姐探春寫來的信件,在山寺中安靜的讀書。朝日升起又落下,晚霞燦爛,染邊天空、山林、寺廟。時間在緩緩的流過。
東莊鎮上的鹹亨商行正在按照賈環的布置,将磚窯的财務、運營單獨的剝離出來,讓賈珍派來的管事、賬房填充其中,看着這些人在采購等環節上下其手。
但聞道書院出身的都弘、姚緯、柳逸塵等人,都不相信,賈環接受了800兩子給甯國府五成的股份,這件事就這麽算了。沒有人會信!
賈環是帶着他們從生死絕境走出來的領袖、核心。他們願意相信他的布置,并隐忍的等待着,等待着,定然會有如水災中那樣的熱血、酣暢、肆意之時。
閏四月初八,甯國府的都總管賴升提出要供應給東莊鎮木材。都弘以山中有木可伐,等月底再做讨論,推搪過去。
閏四月十六,芒種,甯國府調高磚窯的供煤價格,之前賈環和賈琏達成的成本價供煤協議撕毀。價格提高三成。鹹亨商行忍。
閏四月二十九日,甯國府長孫賈蓉帶着人親赴東莊鎮,一則爲商讨供應木材一事,二則要見賈環,意欲壟斷東莊鎮的糧食供應。
木材一事,鹹亨商行答應下來,但效率遲緩,在拖延中。
賈蓉去潭柘寺見賈環沒有見着。據小和尚明空說,賈院首去靈山遊玩,至今未歸。
賈蓉等了兩日,氣咻咻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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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蓉此次辦事不利,心中忐忑,回到家中給賈珍說了情況,等着處罰。賈蓉四月中給栖霞觀趕出來,也沒法再去鬧秦可卿,回來給賈珍一頓好打。賈珍暗中托人問明原因,無奈的從佟家村回到城中。
甯國府内的一處院落中,賈珍在廊檐下提着鳥籠逗鳥,幾個小厮陪着,聽賈蓉說完,眯着眼睛看了他了一會,失笑道:“可見環哥兒心裏對我還是有想頭的。你二姨娘、三姨娘來了府上過端午。你且去拜見,完了和薔兒一起去請你琏二叔明日過來吃酒。”
賈蓉心裏奇怪爲什麽沒有挨打,沒有細想,應了一聲,趕緊去了。他的繼母尤氏有兩個妹妹。是尤老娘改嫁帶來的妹妹。喚作二姐、三姐。長得模樣标緻,堪稱人間尤--物。
賈珍冷笑幾聲。
第二天上午,五月初三,端午節的前一天。榮、甯二府已經充滿節日的氣氛。五月朔,家家懸硃符,插蒲龍艾虎。蔬供米粽,酒以雄黃。
賈琏一大早就帶着随身的小厮過來。一身富貴公子哥兒的裝扮。賈珍在會芳園的亭子擺酒,把賈環的事情說了一遍,似笑非笑的道:“琏兄弟,環哥兒有點不識好歹啊。”
賈琏微微有些奇怪,“不會吧?環哥兒前幾日還給我寫信,問候你我兄弟的身體,還問那什麽撈子的升龍培元丹還要不要?他反複啰嗦,說吃藥一定要禁女色。我昨兒正琢磨這事,一早就來和兄長商量。”
賈珍冷哼一聲,“他怕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吧?有那心,就該直接給我寫信。我打算讓壽兒拿我的帖子去找宛平縣的邱主薄,問問縣裏今年東莊鎮的稅收是多少?”
賈琏苦笑一聲,喝着雄黃酒。他倒是想勸勸,奈何環哥兒不會做人啊!
就在這時,會芳園裏頭傳來笑聲,聽起來是鳳姐、尤氏等人在說笑。賈珍就命在一旁伺候的賈蓉去将她們請過來。雖是内眷,賈琏又不是外人。
片刻後,就見王熙鳳、平兒、尤氏、賈珍的兩個小妾佩鳳、偕鸾,尤老娘、尤二姐、尤三姐等人過來。賈珍、賈琏所在的小亭裏立即是莺莺燕燕。
王熙鳳給賈珍見過禮,笑孜孜的拿賈琏取笑,“二爺一早急哄哄的出門,我道是有什麽急事。不想我們在這兒又碰到了。”
賈琏如今有銀子使用,并不大怕王熙鳳,外面姐兒相好也有幾個。但是正面的言語和鳳姐起沖突,九成九要輸。便尴尬的笑了笑。
廳中的女人們都嬌笑起來,妍媸各異。
“哈哈!哈哈!哈哈!”賈珍大笑。琏兄弟的日子不如他痛快。
看着美麗明豔的兩個小姨子,心中得意至極。又想起香山道觀裏的那個尤--物。心中火熱難言,正要吩咐拿酒來。喉嚨裏一堵,蹦出兩個字,“可卿…”随即,眼前一黑,人仰天往後倒去,人事不知。
“可卿”這兩個字把會芳園裏的衆人都唬的一跳,無人敢接口。賈琏心中驚訝難言。時間仿佛定格了一秒。但見賈珍往後倒地,衆人頓時炸開。慌得各自搶上前去扶賈珍。但無濟于事。
正午時,賈珍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