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賈環的馬車消失在村頭,賴升心情舒暢的從院門口回到客廳中。賈珍正一疊聲的吩咐小厮擺飯,留賈琏、馮紫英在佟家村吃酒。
賈珍此時心情極佳,笑着對兩人道:“山野之中,有些新奇的瓜果、蔬菜,兩位兄弟留下來陪我一起吃頓酒。”
馮紫英意興闌珊的謝絕,“照理說珍大哥請酒,我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來吃一盅,奈何明早有事,不敢在城外久留。隻能下次再領。”
賈珍和賈琏也不強留馮紫英。兄弟倆送他到院落門口。待馮紫英的馬車離開後,賈珍哂笑一聲,對賈琏道:“依我看,馮兄弟今天還真有幫環哥兒說話的意思。倒是不負他的俠義名聲。難怪在京城交遊廣闊。”
這話略微有些責怪的意思,賈琏就笑起來,“馮兄弟是這麽個人。不然,環哥兒那會放心讓我和他做中間人。”
賈珍哈哈大笑,邀請賈琏進去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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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紫英的馬車離了佟家村,徑直往京城方向而去。這個時點,定然是趕不上内城城門關閉的時間。但他今天心情抑郁,實在不想在佟家村多呆。
要知道,他已經做好幫賈環說話的準備。琢磨了幾套說辭。但賈環是怎麽做的?
進門就對賈珍服軟,最好還讨好的給賈珍送上藥酒。十歲的少年去搜羅這樣的藥物,真是難爲他了。這個馬屁拍的好!
馮紫英對賈環這個舉動非常失望,心中看不起賈環。不打算再和賈環來往。他還曾贊譽賈環是賈府的千裏駒。賈環的名氣據說都傳到金陵去。但現在,這慫得!真是個銀樣槍頭!
到底隻是個小孩!再怎麽聰明,有能力,還是沒有人生的大智慧。這件事怎麽處理成這樣?龍江先生、沙提學、張巡撫、齊總憲,這些人求起來,不比求賈珍好?賈珍的胃口可沒有那麽容易滿足。
馮紫英心中的失望情緒很濃,在夜色抵達京城外城。
紅樓原書中,馮紫英爲人有俠義之氣,是個正派人物。脂硯齋批注爲:紅樓四俠。然而,此時紅樓四俠之一的馮紫英又哪裏知道賈環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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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紫英離開後,賈珍和賈琏在佟家村中的正廳裏擺酒。賈蓉在一旁陪着。仆人點起驅蚊香、蠟燭,擺上瓜果、時蔬、豬肉、雞肉。菜肴烹制的不夠精緻,但還算入口,有些鄉村風味。
客廳中明亮如晝。賴升在賈珍面前很有臉面,進來吃了一杯酒,退下去時,笑着提醒道:“大爺,倒是要防着環三爺賴賬。”
賈珍自得的大笑,“他敢賴賬一個試試!無需管他。”打發賴升下去,賈珍這才笑吟吟的問賈琏,“琏兄弟,你說環哥兒今天有幾分真心?”
賈琏微笑着,喝着村中自釀的米酒,“珍大哥,我說句實話。就我和環哥兒接觸的,他這個人是很敬兄長的。和寶玉鬧的事情是算不得數的。今兒不管他是真心,還是被迫,總之,珍大哥安心收銀子就是。環哥兒的經濟水平毋庸置疑。”
他對環哥兒的經商水平相當佩服。贊一句“點石成金”并不爲過。其實,珍大哥在要磚窯的股份之前和他商量過,但他剛得了環哥兒的指點,轉過頭來就坑人,這不是他琏二爺的做派。
當然,這隻是賈琏自己的想法。
客觀來說,賈琏沒有在磚窯股份的事情上跟着賈珍對付賈環,真實的原因有二。第一,賈珍主導此事,他分不到多少湯水。
第二,賈環指導賈琏在胭脂店上的生意,利潤很豐厚。賈環自然是不會爲這份小利得罪賈環。
轉頭就坑賈環,賈琏或許有些心理障礙。但如果錢财數目大,他一樣是會動心。聽聽賈琏的美妾平兒對他的評價:“我們二爺那脾氣,油鍋裏的錢還要找出來花呢。”
賈珍給賈琏說的愉快的笑起來,說道:“這話說的在理。環哥兒那份禮送的很合我的心意。雖則用不上,但想來是好東西。琏兄弟要不要分一半去?”
所謂固本培元,他自是知道是什麽意思。他今年有三十四五,力不從心之時是有的。賈環這份禮送的很合他的心意。早命身邊的心腹小厮妥當的收起來。當然,使用的條件太苛刻,他平日裏有太醫的方子調養身體。
賈琏笑哈哈的道:“兄弟還年輕。可不想禁三個月的女色。就不要了。”
賈珍、賈蓉都歡暢的大笑起來。
賈珍看着賈蓉,又想起香山中的那個嬌媚動人的尤——物,心中一陣火熱。
吃完酒,賈琏連夜坐馬車離開佟家村回京城。他是信賈環的話的。待會晚上藥力發作,呆在這山村裏沒個女人侍候可就苦了。京城外城中,他有幾個相好的姐兒。
等賈琏離開,賈珍觑個空吩咐賈蓉,“明日你再去山上接你媳婦。”他就是要鬧的秦氏在栖霞觀中不得安甯,看栖霞公主還願不願意收留秦氏?
賈蓉不敢違逆,無奈的答應下來。回到房間裏休息,在屋檐下看着朗朗明月,心中的情緒湧起。今天賈環的表現真是讓他鄙視。
他知道寶珠去找賈環求救的事。也不過如此嘛。還不是在他父親面前伏低做小,低頭認輸。可卿以爲找到救星,不過是找了個軟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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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蓉在第二天早上坐車上山抵達栖霞觀。他給了道姑銀子,安排傳話,又給安排在見客的廂房中等待。
就在賈蓉等待時,一輛精美的馬車緩緩從山腳下上山。暮春之際,陽光從林間的間隙落在香山半山腰的栖霞觀中。山景美麗,令人心曠神怡。
此時,秦可卿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衣衫,身姿纖巧,跪在栖霞觀中的一處靜室裏,默念着道經,來平緩她心中的焦慮、恐懼、絕望、哀傷。
她還不知道外界的信息。
正默念着道經中的句子:天地不仁,以萬物爲刍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爲刍狗。靜室的門被推開,管事的女冠張道姑進來,冷冷的道:“秦氏,觀主找你。”她與秦可卿交惡已久。
秦可卿臉色白了幾分。心中忐忑。跟着管事的女冠走到一處精美的屋舍中,一名六十多歲的女冠正坐在榻椅中喝着茶。幾名丫鬟、仆婦侍奉着,都是穿着绫羅綢緞。見秦可卿進來,說笑着的房間安靜下來。
秦可卿纖柔的行禮,“秦氏見過觀主。”
觀主栖霞公主衣着華美,面容枯瘦,氣質中有着女冠的閑适、清淨、與世無争。輕歎口氣,伸手示意秦可卿免禮,真是好模樣,好氣質的美人兒。
想歸想,栖霞公主道:“秦氏,你五根不淨,塵緣未了。在道觀中修行多有不便,你該回去了!”賈府大小也是個公侯門第,她作爲一個失去皇家寵愛的老公主,并不想攙和到賈家的家事中。她庇護秦氏,不知道要得罪誰。
秦可卿低着頭,垂淚道:“望觀主憐惜。我與丈夫感情破裂,不願再回去。隻願終身侍奉三清。”
她是個很聰明的女人,知道這段時間丈夫賈蓉每日來求見她,讓觀主心中不滿。但這不是她能控制的。寶珠報信後,她不再相信賈蓉說的一個字。
栖霞公主斥道:“癡兒!生活中有些不如意,也是常有的。我們女人不依靠丈夫過活怎麽過活?我看你丈夫也是心誠。你随他去罷。”
秦可卿滿心苦澀。賈珍那個禽-獸的事情,她怎麽可能說出口?事情爆出來,隻怕錯頭要落到她頭上來。世人隻會指責她擅風情,禀月貌,天性淫——蕩,勾--引公公。
秦可卿苦苦哀求,但栖霞公主隻是不同意。
看着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相求的大美人秦氏,張道姑心中不爽,她是想在這女人白膩光滑的臉蛋上劃一刀心裏才痛快,怒聲道:“秦氏,你好不知好歹!觀主都已經說明原因。你還要糾纏!你丈夫來接你,你緣何不回去?”
給人罵了幾句,秦可卿臉色頓時漲得通紅,怒氣從心底湧上來。隻是她性子柔弱,不會像嬸娘(鳳姐)那樣痛快的罵人。
就在這時,秦可卿的大丫鬟寶珠氣喘籲籲的在一名女冠的帶領下進來。女冠回了栖霞公主說寶珠帶來了龍江先生的書信。
栖霞公主有些高興,有些奇怪,“我那位堂侄怎麽有信給我?快快拿過來給我看看。”
寶珠将懷裏的書信拿出來。一名丫鬟收走,遞給栖霞公主。栖霞公主看了幾行,臉上浮起笑容,随即點點頭,嚴厲的對張道姑道:“你素日性子有些暴烈,管事的職務先卸了。去廚房裏做事,反省反省自己。”
張道姑一下子傻了眼。怎麽會這樣?她剛才罵秦可卿的話,很對觀主的思路啊?她都看到觀主眼中的滿意了。
幾名丫鬟、仆婦都是驚訝難言。栖霞公主和顔悅色的對秦可卿道:“秦氏,既然有我那堂侄爲你說情,你就在觀裏安心的住下。你丈夫那裏我派人打發走。”
秦可卿不知道寶珠怎麽帶回這樣重要的書信,連忙道謝:“謝觀主。”
栖霞觀裏的一場風波就這樣消弭。秦可卿被趕出去的危機解除。一直針對她的張道姑被發配到了廚房中做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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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卿和寶珠兩人出了屋子,眼淚就流下來。主仆二人時隔近十天再見,都是淚如雨下,心中欣喜異常,然後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
回到屋中,秦可卿拉着寶珠的手坐在床沿邊,流着眼淚問道:“寶珠,快快說說,怎麽回事?你見着環叔了?”
寶珠用力的點頭,歡喜的笑着,抽泣的答道:“奶奶,三爺來救你了!他昨天就去佟家村見了老爺。安排我在龍江先生的别院裏住着。
昨天晚上回來給我說,事情會過去。然後,今天早上,給了我龍江先生的書信,派了馬車送我上山來。奶奶,我們有救了。”
“嗯,嗯。”
秦可卿捂着臉痛哭。這一次,是歡喜的。心中的絕望、哀傷的情緒被驅散。感激之情,如同大江般,奔湧而來。
“環叔呢?”
“在山腳下。三爺說日後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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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蓉在栖霞觀裏的等得心焦時,給栖霞觀的女冠趕了出來。惡言惡語的讓他以後不要再來。
這把賈蓉氣個半死,站在栖霞觀的門口,恨恨的咬牙。心裏大罵。
如果,他知道他此時的待遇,是昨晚被他鄙視的賈環造成的,他還有底氣輕蔑的諷刺賈環一聲“軟蛋”嗎?
謝謝大家的支持啊。昨天卡文了。九悟慚愧。欠大家四章。我心裏記得。一定會盡快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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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