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我們哥仨頂着全體新兵和班長們詫異的目光肩扛木人樁和手抱人形把子大搖大擺的走到訓練場角落裏準備操練。
我挺無所謂的,自顧自的将木人樁支撐起來,反正從走進軍營開始,我們六班就一直都是新兵連的異類。
“一幫沒見過世面的新兵渣子!看他們那個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吧,切..”羅權一臉鄙夷的瞟了眼周邊圍觀的那些戰友們,老氣橫秋的模樣,整得自己好像是個老兵似得。
“喜歡瞅就讓他們瞅呗,正好讓這幫家夥看看咱們六班的日常訓練!權哥,咱們先熱熱身,一人來上二百個俯卧撐,看看誰先做完,如何?”忠厚的宋鵬倒是很無所謂,憨笑的問羅權。
羅權戰意十足的昂着腦袋道:“來就來呗,不過幹比沒啥意思,咱們不如添點彩頭,輸了的人給赢家洗一個禮拜的襪子和褲頭,敢不敢?”
“來,誰怕誰啊!”宋鵬重重點了兩下腦袋,别看他們平常嘻嘻哈哈,但是真攤上訓練比拼的時候,我們誰都不會讓着誰。
有了昨天的經驗,今天擊打起木人樁時候我覺得不再那麽吃力,盡管仍舊很疼,但我能感覺出來自己在慢慢适應這種節奏,“媽蛋的,老子好像天生有受虐傾向,不疼不會進步!”我擺開起手式,朝着木樁砸了上去。
我一拳接一拳的攻擊着,速度不快不慢,另外一邊的宋鵬和羅權卯足了勁兒的趴在地上比拼俯卧撐,兩人“吭哧吭哧”的喘息粗氣揮汗如雨,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午後的陽光照得人昏昏欲睡,我也漸漸昏沉起來,單調的事物确實容易讓人發困,我在單調地擊打木頭樁子,羅權和宋鵬在單調地對抗人形把子,“噼裏啪啦”的擊打聲更像是催眠曲,我跑到水龍頭邊,把腦袋伸到水龍頭下澆了個透心涼,重新回來練拳。
一直到傍下午的時候,我才堪堪打出來四百來拳,雖然距離目标一千拳還差一多半,但是比昨天要快上好幾倍不止。
“虎子,你還差多少?”羅權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子走過來問我。
“還不到一半,要是餓了的話,你倆先去吃飯,我不餓!”我咧嘴笑了笑,緊了緊手上的繃帶,這會我的賣相屬實欠恭維,滿眼血絲、胳膊耷拉着,手上還纏着髒兮兮的繃帶,容易讓人聯想起那種愛惹是生非的不良幫派少年來。
“拳得慢慢練,不急于一時。”宋鵬也走過來勸阻我。
“晚上姜扒皮要帶我去見熟人,我有預感肯定得喝酒,喝完酒更不可能打完,行了!不用勸我了,你倆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我提了口氣,飛撲到木人樁前繼續開打。
他倆從旁邊杵了一會兒,搖搖頭離開了,十幾分鍾後,兩人帶着飯盒回來,還跟昨天一樣,羅權喂我飯,宋鵬幫着我換紗布,之後大家沉默的又重新開練。
其實羅權和宋鵬學習的功夫根本不需要像我似的苦修,我知道他們完全就是爲了陪伴我,用這種無聲的方式鼓勵我,很快到了晚上八點多鍾,各個班裏的新兵陸陸續續搬着小馬仔在班長的帶領下來到訓練場坐好。
訓練場靠南頭有個很大的主席台,今天晚上我們的處理大會就在那裏進行,而作爲罪魁禍首的我們仨人仍舊皮不睜眼不眨的該幹嘛幹嘛,随着時間的臨近,宋鵬有些緊張的停下手說:“咱班長怎麽還不來呢,待會主席台要是念咱們名字,你說咱們上去不?”
“上啊,爲啥不上?”羅權倒是也挺放得開,擠眉弄眼的壞笑:“這可是個露臉的機會,就好比讀書的時候,老師不一定會記住那些成績好的優等生,但是一定會對調皮搗蛋的壞分子印象深刻,咱們六班注定是要成爲人上王,兵上皇,這點小風小雨算個毛!”
我咧嘴笑了笑,稍微暫停了一下,接着又重重的搗向前頭的木人樁念叨:“980,981...”
“卧槽,虎哥,你比昨天至少快了一倍!”宋鵬一副見鬼的模樣。
“嗯,流血的速度也比昨天快了一倍!”我舉起自己滿是血迹的拳頭擦了擦汗,無奈的苦笑,感覺我的這種訓練方式就像是武俠小說裏的《七傷拳》,打敵一千,自損八百。
羅權悶着腦袋收拾他們的訓練器材,這個時候主席台的方向傳來大喇叭的聲音:“西南角的三個新兵,你們是哪個班的?不知道八點半要開大會嗎?”
我看到一個穿一身軍禮服的高瘦男人手握着麥克風望向我們,瞧肩膀上的肩章應該是個營長的級别。
“報告,我們是六班的!”我們仨同時停下手上的動作,異口同聲的朝着主席台的方向嘶吼,竟然蓋過了熙熙攘攘的訓練場,将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間都吸引了過來,那一刻我覺得軍區不是要給我們開批鬥會,更像是頒獎。
“立即解散,搬上自己的馬紮到指定區域開會!”主席台上的人有點憤怒。
“虎子你還差多少拳?”羅權扭頭問我。
“十多拳吧。”我想了想後回答。
羅權抽了抽鼻子道:“你繼續你的,我和鵬仔過去應付!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咱們的直接上級是姜扒皮,班長沒說讓停,咱就必須完成!”
宋鵬最老實,從牙縫裏擠出句話:“虎哥,權哥,我臉皮有點發燙。”
“注意心理素質!”羅權振振有詞的撇嘴,之後兩人齊頭并肩,邁着标準的正步往主席台方向走去,我回頭對着木人樁加快進度。
看到我們竟然敢陰奉陽違,訓練場上的新兵頓時間沸騰了。
“六班的人真特麽狂啊..”
“可不呗,白天睡一宿,這會兒裝模作樣的訓練..”
“别亂說,我今天親眼看到他們從中午一直練到現在,特别是打木人樁那小子,簡直是個瘋子,昨天打一天,今天又是多半天,拳頭就好像是别人的似的..”
新兵們的議論聲忽遠忽近的傳到我耳朵裏,我充耳不聞,全神貫注的擊打木人樁,二十多分鍾以後,我終于完成了今天的訓練任務,仰頭朝主席台上望去,當看清楚是什麽情況的時候,我瞬間傻眼了。
看台上,姜衡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仍舊一身幹淨的軍裝,肩章也是普通士兵的簡直,不過胸口上卻挂了大大小小一大堆的軍功章,沒錯!我确定自己沒看錯,姜衡的整個胸脯子上挂滿了勳章,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姜衡正指着剛才吆喝我們“解散”的那個軍官在罵娘。
而主席台下的所有新兵全都伸直了脖子觀望,一個個嘴巴長得都能塞下去倆鵝蛋。
“卧槽,姜衡這是要逆天啊!”我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确定我不是在做夢,将木人樁扛起來就往主席台的方向走,因爲我扛着這麽個龐然大物,擋在前面的新兵們很自覺的給我讓出來一條道。
走近一些我才聽清楚姜衡在罵什麽,姜衡急赤白臉的沖着那個軍官冷笑:“别給我擺任何官威,老子挂你這副肩章的時候,你還從十七團炊事班裏喂豬呢,就連你都是老子手把手的教出來的,現在跟我扯軍法是麽?”
“老班長,部隊有部隊的規定,你這樣不是讓我難辦嗎?”被姜衡一頓搶白的軍官臉上有些挂不住,但是仍舊好言好語的勸解。
“好,既然說規矩,我問你,我白天帶着六班全體做休眠訓練有任何問題?你讀軍校的時候,你的教官難道沒教給你,戰争時期假死也是當代軍人應有的必備素質?”姜衡真心牛逼,明明是睡覺,卻被他冠冕堂皇的說成“假死訓練”,這個我服!
軍營啞口無言,姜衡冷笑,從左胸口上解下來一塊軍功章“啪”的拍在會議桌上,扯着嗓門喊:“老子是去年的優秀教員,這是衛戍區給我頒發的特别獎章,你不是說我誤人子弟嗎?好,我就給你打個賭,九天以後的新兵比武,我們六班如果不拔頭籌,這枚獎章我當着所有人面前吞下去!”
嘩然,一刹那間整個訓練場變得寂靜無比,姜衡梗着脖子,又從口袋掏出一張名片大小的物件拍在會議桌上,冷笑道:“今天晚上我要帶我的兵去做偵查和反偵察的訓練,這是總參謀部給我的特别許可證,你可以打電話咨詢真假!”
“可是今天晚上營裏要對你們六班白天的錯誤進行批評..”軍官明顯有些中氣不足。
姜衡很平靜的笑了笑說:“喜歡開什麽會你們就開什麽會,我們六班不參加,用你之前的話說,我們是異類,沒錯!我們就是異類,所有責任我姜衡一力承擔,你喜歡往參謀部告也好,我們三師的指揮部告也罷,大不了把我這身軍皮扒掉!”
那軍官被怼的屁都放不出來一個,姜衡整理了下自己的軍裝,将軍帽扶正,扯開嗓門吼:“六班都有,集合!”
我和羅權、宋鵬迅速站成一排,不同的是我扛着木人樁,他倆懷抱人形的塑膠把子。
“把訓練器材放回寝室,我在門口等你們!”姜衡就站在主席台上,當着所有人的面發号施令。
“是!”我們仨拿出自己最大的音量喊叫出來,這一刻要說心裏不激動那是鬼扯,能跟着這麽個硬氣的班長,相信是每個鐵血軍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中,我們哥仨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回宿舍樓。
換好衣服後,我看到訓練場上仍舊尴尬的舉着那些新兵,不過批鬥大會已經變成了紀律講座,真是有夠諷刺,走到衛戍區的大門口,我看到門外姜衡的身旁直愣愣的立着一個人,一身半舊的牛仔服,腦袋上梳着根豬尾巴似的小辮兒,正臉色呆闆的望着我。
頃刻間我身體裏的血液再次沸騰了,三步并作兩步的擁了過來,可那家夥重重的摟在一起,聲音微微顫抖的低吼:“結巴怪,老子想死你了...”(未完待續)